山中无甲子，事事都如烟，转眼又是一年冬至，又要下雪了，桃小蹊不喜欢，旺财也不喜欢，一人一狗，一高一低，蜷缩在椅子上，了无生气。

冬天的药田也没啥事了，盖上了麦秆准备过冬。

李南山闲不下来，开始倒腾院子，给院子砌了院墙又围了花圃，准备来年种些山茶花在里面。

地里一安静，炕上就热闹了，来求子寻药的就多了起来，桃小蹊又忙了起来。

为啥冬天怀孕的人多呢，就是因为人闲下来了。这其中还包括大嫂周兰。

这天，桃小蹊撸着旺财给人开着药方，周兰嫂子包着头巾，抱着默丫头过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蹊，我要怀孕。”

桃小蹊抬眼看她，又埋下头去，“你要怀孕应该和大哥商量去，我又没那功能。”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怀男娃。”大嫂此话一出，来拿药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她。

“桃医生，还能保生男娃的？”有人就兴奋了。

“不能的。”

“小蹊医生，我也要生儿子的药，你给我开。”

“没有的。”

“桃医生，是不是钱的事，你说我们绝不还价。”

“不是的。”

“桃医生，你就给我们开吧……”

没人听桃小蹊的解释，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生儿子这个念头。

无奈，桃小蹊放出了旺财，“汪汪汪”，在旺财的几声恐吓下，他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有这样的药，你们要是不满意，就别买了。”桃小蹊一气之下，尥蹶子不干了。

有些人还真就把药还给了她，一气之下也骂骂咧咧走了。

众人走后，大嫂还不死心，“你就帮帮嫂子，小蹊，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

大嫂就真的跪了下来，桃小蹊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大嫂病入膏肓！

她患了生儿子的病，而像她这样的病人又有多少呢？

默丫头快一岁了，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连咿咿呀呀也和别的娃娃不一样，桃小蹊给她把脉看诊，除了看出来点营养不良，旁的一点看不出来。

“嫂子，你和大哥还是带默丫头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大嫂搂着默丫头面无表情道，“女娃性子文静一点挺好的，你要是不肯帮嫂子，嫂子就回去了。”

“嫂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它犯法啊，再说了，她绝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既然她来了，若是不能留下什么，那就改变什么，二者总要占一个。

晚上，李南山和她又说了这事。

“大哥也求我了，我没答应他，但是如果你真有办法，就帮帮他们，我大哥大嫂一辈子都勤勤恳恳，却一直抬不起头来，我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李南山，你不觉得这样是病态的吗？你去外面看看，多少女子撑起一片天，怎么在馒头村还有这样危险的观念？”桃小蹊着实气愤了。

“其实，我以前也觉得这样的观念没什么错，但是自从认识了你，看了我妹子南秋，我就相信你是对的，迟早这种观念会被改变的，但是我不知道大哥大嫂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还有，你得劝大哥大嫂带默丫头去看病，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不然耽误了孩子的一生。”

“我试试。”

夫妻俩都陷入了沉默，半晌，桃小蹊起身去了药房，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包药，递给了李南山，“明天你把这药给大哥大嫂送去吧，到底能不能怀上我也说不准，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李南山眼底掠过惊喜，“我替他们谢谢你。”

桃小蹊这一晚始终开心不起来，默丫头空洞的眼神始终浮现在她的眼前，像一把冰刀，悬在她的头顶，随时有刺穿她的危险。

不知怎的，默丫头的眼神像是嘲笑，嘲笑世人的无知和愚昧，而她自己则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是矛盾的，这是一道无解题。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桃小蹊终于收到省城李南秋的信，一切已经办妥，开春就可去报到。

当她把这封信递到李南山的面前，李南山的目光随着字数的往下，愈加的模糊起来，最后他看着桃小蹊的时候，已经不能自已。

“我早就让南秋去打听了，本来想让你在县城学，但是县城没有这样的夜校，最近的地方也只能到省城，如今一切都已经办妥，等年一过，你就去报到。”桃小蹊笑道。

“我不去。”李南山拒绝。

“为什么？”

“我不想去。”李南山说道。

“是为了那一片药田对吗？”

李南山摇头。

“你听我说，你这是去提升自己，往后是拼知识的年代，文盲是会被淘汰的，我宁愿现在受点苦，也不愿意以后我们的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吃苦。”

“我们的孩子？”李南山看着她。

“是，”桃小蹊把李南山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你怀孕了？！”李南山瞳孔倏地放大，继而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这一刻他是真的开心，桃小蹊看得出来，从未有过的开心。

“那我更不能去了。”李南山扶着媳妇的肩膀。

“为了孩子你得去，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机会了，成人教育也是有年龄限制的，特别是你这样的专业，不是每年都有招生。我不想看到你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样子，你是男人，是我和孩子们的一家之主，往后是要给我们遮风挡雨的，你要是不够强大，难倒是要我去撑起这个家吗？”桃小蹊有些激动，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南山抱着头，脑子嗡嗡地叫，他何尝不想去！

“南山，这也是你的梦想，人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我们还要活得有意义，有追求，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崇拜有梦想并且为之奋斗的男人，我为那样的人着迷。”

“那明天，我把大哥叫来药田帮忙，我把他教会，以后帮你打理，你可同意？”

“同意！”桃小蹊举双手赞同，“我也正有此意。”

“傻妮子……”李南山看着自己的媳妇，轻轻把她拉过来，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娶到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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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贝贝在院子里进屋来，在门口看着南山叔叔又是哭又是笑，听着娘说她怀孕了，是娘的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吗？她是喜欢小弟弟的，以前爹就一直让娘生小弟弟，她终于要有小弟弟了，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她就再也不会被爹打了，娘也就可以回家了？虽然南山叔叔很好，但是有时候她还是想回自己的家，想奶奶。以后她一定要更乖一点，不惹娘生气，等小弟弟出来了，她还要带着小弟弟去玩。可是，南山叔叔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