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轻缓, 声音温柔，江瑶呆呆侧头听着，眼神起先是混沌的, 慢慢就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似乎记忆深处某段曾经想要苏醒, 掌控她的人生。

曾经, 楚裳羽被江瑶缠到不行, 唯有唱歌给她听，她才肯安然听话。那个时候，江瑶最喜欢的就是这首《那些花儿》。

一遍终了, 楚裳羽小心翼翼注意着江瑶面部表情的变化，她似有所觉的表情让楚裳羽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她沉声又轻轻再唱了一遍, 最后几句时, 江瑶甚至轻声随着她哼唱起来。

楚裳羽几乎要落泪，她停了下来, 江瑶还毫无知觉地自己哼唱着，她握紧江瑶的手，江瑶没有看她，表情却是愉悦的，自顾自哼着歌。

第一天,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至少江瑶不排斥她的接近, 温和的情绪, 让所有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气。

当夜在灯下, 楚裳羽看着那张写着陆凯风名字的复印纸，轻声说道：“凯风, 我会还你一个清醒的爱人，不管付出我多大的精力，不管花去多长的时间，我一定能做到。”

夜色昏黄，有风从窗前呼啸而过，没有停留，楚裳羽拿棉毯裹住了自己，歪着头闭上眼睛，幻想曾经的温暖时光，她坐在地板上，拼图拼到累了就听ipod，陆凯风坐在电脑后面，看她听到沉醉就会推开公事，和她一样望地板上一坐，拽过半张毯子搭在腿上，再自然不过地从她的耳中拉过耳机来，曾经，他们听过一首奇特的乐曲，什么旋律也没有，不过是一些最真切的声音，有雪落松枝簌簌的声音，有竹林中大风吹过的声音，还有大雨落在树林里的声音，最后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楚裳羽歪头疑惑地看陆凯风沉静的眼，陆凯风默不作声看看曲名，又查了电脑，轻轻道：“这是花开的声音。”

那一瞬，仿佛新鲜的花朵清香破空而来，绽放在彼此的视线里。

“滴嗒”，一滴眼泪轻巧地落在了楚裳羽的手背上，楚裳羽这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太多的美好恍如隔世，她此生所抓住过的幸福最后就像掌中沙，越是用力握紧，越是消失的疾速，轻飘飘就没了形迹。

她抹了一把脸，昏沉沉爬到床上去睡了，睡着前，喃喃对自己说：“花开的声音……”然后陷入沉沉的睡眠，再没有意识。

------------------------------------------------------------------

江瑶的好转，是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

楚裳羽用歌声，用曾经的故事来刺激她。刚开始的时候，江瑶只对旧日熟悉的歌声有反应，渐渐能和上楚裳羽的拍子和旋律。后来，楚裳羽改和江瑶说话，江瑶又恢复了老样子，抱着怀里的布娃娃，似乎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不闻不问。

楚裳羽不是不着急的，明明看着有了起色，怎么又恢复到旧日的模样？

她按捺自己焦急的心情，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江瑶病了许久，不可能迅速起到疗效。楚裳羽唱一段歌，等吸引了江瑶的注意，再缓缓和她说话，刚开始，讲足足半小时，江瑶还是一副没有反应的样子，再后来，楚裳羽渐渐发现，和江瑶说到艺术方面的话题，比如音乐，绘画，江瑶会侧耳倾听，偶尔还会用微笑来回应，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楚裳羽却也借这个过程抓到了江瑶压力的来源，江瑶喜欢的一直都是这方面的东西，却为了家族企业的未来，硬着头皮去读自己完全不擅长也不喜欢的管理类，成绩也是优异的，但这优异成绩的背后，不知道暗藏了多少江瑶的血泪和压力。

“瑶瑶，我从不知道。”楚裳羽感觉很心酸。随着江瑶情况的日渐稳定，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发作过，医生已经放长了探视的时间，也减轻了一些精神类药物的剂量。

双效作用下，江瑶的眸子日渐清亮起来，没有了往日呆滞的神情。楚裳羽记得江瑶第一次认出她那天，感动的几乎要落泪。楚裳羽那个时候正替江瑶缓缓梳着头发，江瑶像个孩子一样哼着歌，楚裳羽一没留神，梳的力气用大了，江瑶突然说道：“姐，疼。”楚裳羽僵了两秒，终于全身颤抖着抱住了江瑶，泪水一滴滴滚落到江瑶的脖子里，江瑶反手拍拍她的脑袋，依旧自顾自地哼着歌。

最常到疗养院来的，还是唐铭睿，江瑶日渐清醒之后，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就是抓唐大头的头发，唐铭睿由着她被抓的泪水涟涟，脸色却是惊喜的，江瑶会心满意足□□完他的头发说道：“唐大头你烦不烦。”

唐铭睿乐呵呵陪着笑脸：“我就认准你烦。”

江瑶一巴掌呼过去，打掉唐铭睿的一脸傻笑。

卓凡也常常来，耐着性子喂江瑶吃饭，这点连楚裳羽都不能代劳。卓凡端着碗，轻轻对楚裳羽说道：“从小的时候开始，江瑶就最粘我，连江妈妈都不能哄她好好吃饭，我就可以。”

楚裳羽点点头，那是他和她保留的曾经，以不能逆流的时光为隔绝，永不可触碰。

楚裳羽对待卓凡，却渐渐不假以颜色，她明白卓凡飘向他的目光意味着什么，那里面，有太多的眷恋和不能出口的不死心。

所以，每当卓凡送饭来的时候，楚裳羽就溜出去，和唐铭睿一起吃饭，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楚裳羽竟渐渐和唐铭睿熟了起来。

“我哪里是大头，我只是头发多！”唐铭睿和她熟悉起来之后，说话丝毫不顾及，首先就替自己鸣冤不平。

楚裳羽笑眯眯看着他蓬松的头发：“这外号江瑶叫的时候你不是答应的挺高兴，现在又何必计较这些。”

唐铭睿斜眼看她，眼神里的意思非常简单直接，江瑶叫和楚裳羽叫能一样吗？不能！

楚裳羽懒得理会他，低头喝自己的雪豆蹄花汤，不由说了一句：“这汤味道很好，就好像原来C大外面的婆婆煮的。”

唐铭睿不由大大叹了口气：“楚裳羽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楚裳羽捏着汤勺抬头看唐铭睿，两秒之后反应过来，不由轻轻惊呼一声，“不会吧！”

“怎么不会？”唐铭睿无奈地说，“前两天卓凡送饭来的时候，听见你和江瑶说，想念以前一起去C大外面吃那家婆婆煮的雪豆蹄花汤，这么久了，不知道还在不在。有人就记在心里了。”

楚裳羽僵了一下，终于自嘲地笑笑：“他这又是何必。”

唐铭睿抬头看着楚裳羽，神情严肃：“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裳羽看着自己的汤，轻声道：“有什么可想的？如果不是为了江瑶，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也许就在那个都是袋鼠和考拉的国家过一辈子。本来人生的预期里都没有别人，又怎么会凭空为他预留位置。”

“你还生卓凡的气？”唐铭睿不由问。

“都过去了。”楚裳羽摇摇头。

“你别说，卓凡这小子，个性挺好，人也挺好，但是做出来的事最后总让人想抽他，对江瑶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唐铭睿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放楚裳羽一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活脱脱是卓凡。”

“说真的，江瑶刚出事的时候，我真想活活掐死你们两个，江瑶一个人过的这么悲惨，你们俩倒好，在北平双宿双栖，逍遥快活。虽说后来知道你们的情况也不好，但是心里对你们的怨恨可一点不少，总觉得你们是该的，谁让你们做人做事都这么不地道。”唐铭睿也不管楚裳羽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