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间, 整理自己的生活，整理自己的感情。在这样的时刻再次重逢，是幸哉抑或不幸？她对自己微笑了一下, 镜子的女子有漂亮的双眼, 气色红润, 起码现在的她, 是幸福的。

她细心涂好唇蜜, 把鬓角的最后几丝头发塞到脑后去，最后端详了自己一遍，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微带几分期待，转身去见等她下班的陆凯风。

陆凯风站在café外树下的阴影里, 澳洲的2月, 正是热到浮躁, 偏偏这男子舒爽俊朗，让人莫名地心平气和。

他远远看着朝他走来的她, 头发长了许多，在夏风里，仿佛一只黑翼的蝴蝶，翩然而来。嘴角的笑，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温柔里一点倔强。

他心底有浅浅的悸动, 原来悉尼也就这样大, 兜兜转转, 终于还是遇到了她。

她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抬头看他，树叶的阴影斑驳落在她肩上, 更衬得她巴掌大的一张脸细白柔和：“等很久了？”

“没有。”他那么自然，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吧。”

她安安静静由他握着，顺从地朝着他的车走过去。依旧是左手握右手般，没有悸动，平稳安然，她忽而觉得安心。

陆凯风带她去吃海鲜，曾经临别的一餐，如今也成为重逢的菜色。

两人浅酌，没有喝醉。气氛浓烈，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将离开他之后生活中的小幸福分享给他听。

他时常挑高了眉毛配合她的快乐微笑。

重逢后的第一餐，吃得很好。

陆凯风开车送她回住处，下车的那刻，他终于问：“不请我喝杯咖啡？”

这问题遥遥地和记忆中的某一夜重合，曾经在锦官城，他也这样问过她，她的回答是“我家没有咖啡”，然后他转身离去，没有强求。如今她对着他同样的问题，皱了下眉，终于抬头说：“我那里没有咖啡。”他脸色没变，眼底却有东西在沉淀，她紧跟着加上，“喝水可以吗？你要体谅穷学生的生活。”

他微笑了，把车停好，陪她上楼。住处简单干净，室友恰好不在。

她用她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专业技能，端了一杯白水给他，然后盘腿窝在沙发上，用毯子环住了腿。

陆凯风不由微眯了眼，这毯子这样眼熟。

楚裳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毯子，有了片刻的窘迫。她总不能告诉他，为了买到这条和他家一样的毯子，她花了好几个周末，一家家的mall使劲逛，只为了找回一种还在他的房间里的熟悉感？

“Sky很想你。”他开口解决了她的窘迫，“想不想回去看它？”

她立刻就笑了：“半年不见，本事见长啊，狗语都听懂了。”

微带惩罚的吻就落了下来，带一点急切，但是立刻就转为温柔，浅尝辄止，他把她的头按在胸膛。

她听着他胸腔心脏的跳动，有纷乱的不规律。

她很想回抱他，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双手握拳，忍住了伸出去的冲动。她说：“我代替好音当你的妹妹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僵住了，良久才放开她，心跳已然恢复的平日的自然规律，镜片后的目光忽而让人看不清楚，终于认真问：“如果我说不好呢？”

她低头微笑，这男人看似纯良，实则精明，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本是她最讨厌的对话。

她又抬头，这一刻的对话，这六个月来，她已经揣摩过千百回，她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说不好。”

陆凯风的吻又落了下来，这次轻巧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一路吻了下去，在唇的周围流连了一会，才颤巍巍吻住了她湿润的双唇，描摹着她美好的唇形，久久舍不得放开。

她被吻到气喘吁吁，在他怀里窝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闷声在他怀里道：“整整六个月你都没有找过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

“整整六个月你都知道我在哪里，你也没有来找过我。”他一反往日的温文尔雅，小心计算着得失。她却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对她在全然包容的同时也要回报，她不由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过你？”

“你来过？”他语气惊喜里几分懊恼。

“一次。”她老实地承认。

开学种种事情将她的全部精神占去，入学，选课，找房子，打扫，搬家，熟悉新生活，找兼职……当所有的一切步上正轨，没有了忙碌来麻痹她的神经，她正视自己的情感，发现难以避免地思念他。

她偷偷坐车到他家门外，站在昏暗的夜色里，窗户里温暖的灯光，依稀有Sky的叫声，让她心底的柔软渐渐泛滥。风很凉，她似乎听到迷蒙的音乐，拳头攥了许久，终于没有提起勇气去敲门。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清楚，她依恋的是他的照顾，还是他。怕在没有想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前就急匆匆奔向他的怀抱，辜负了这样天使般美好的一个男子。

“傻。”他刮她的鼻子。

“你有没有想见我？”楚裳羽终于忍不住问他，他待她岂不是凉薄，本来如此亲密的三个月后，竟是整整半年毫无消息。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有。”

“那为什么没有找我？”她不依不饶。

“因为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心情见你，你没有准备好，我也没有。”陆凯风看着她的眼里有太多情绪。

她低头沉吟了一下，是因为，好音？她在旧日伤痛和三个月就意外破土而出的情感之间徘徊，而他在妹妹还是爱人之间纠缠，他们都有彼此不能解开的结。

“那现在呢，想清楚没有？”她接着问他。

“在见到你之前，我没有想好，但是今天在café见到你之后，我想好了。”他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心意。今天的重逢，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凯风。”她贪恋地窝在他怀里喊他的名字，“不要轻易告诉我你想法的答案，我想先告诉你一些事，等你听完再做决定好不好？”

“嗯。”他的回答居然夹杂一丝颤抖。

楚裳羽从17的一夜讲起，那一夜，一个有着桃花眼的男子救了一个撞上他亮黄色Lamborghini跑车的女子，然后两人之间愈演愈烈，仿佛命定一般的纠葛。

楚裳羽的声线很平静，不过短短一两年之间的事，如今回想起来，仿佛隔世。她可以用回忆的口吻追忆当时的美好，追忆卓凡的青春莽撞，追忆自己当年的奋不顾身。也遗憾最后的放手，那么努力，终于还是成空。最后的痛随着时间，变成难以磨灭的遗憾，却也只是遗憾。陆凯风镇定地看着她，眉目之间没有情绪的变化。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瑶瑶，我尽力寻找她，通过她的同学，我所知道的朋友关系，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欠她和江家太多，都是我的罪。”她坦然认错，她当年还是太过任性妄为。然后看着陆凯风认真说，“凯风，这就是我的过去，在刚到澳洲的日子里，你问我要不要谈一谈，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整理好自己，我终于可以认真地和你谈一谈。至此，我终于对你没有保留。”

陆凯风的脸看不出情绪，他忽而起身深吻她，在楚裳羽还在头昏目眩之中，忽而将她推离怀抱，脚步踉跄，头也不回朝着楼下而去。

楚裳羽呆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然后走到窗边，看他的车绝尘而去。

她端起桌上他方才用过的杯子，都冷透了，她还是喝了一口，凉彻心扉，微微皱眉，却还是对自己挤出一个笑来，相信自己，相信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