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一通电话打破了所有人这一个月来努力恢复的平静。

楚裳羽的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几乎是惊喜地接起来，因为这特殊的铃声是专门设给小萧的, 小萧是个精明干练的小伙子, 这一个月以来的神通广大, 让楚裳羽可谓大开眼界, 而在局势稳定, 尘埃落定的时刻，他打电话来，应该是有了江瑶的消息？楚裳羽这样热切地期待着。

“楚楚？”小萧痞子兮兮的声音响起来, “想我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少废话，讲重点。”楚裳羽毫不客气打断他, 暗暗想着, 这小子皮痒, 让卓凡听见了，不抽的他满地找牙。

“咳咳, 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嘛，楚楚，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小萧忽然口气极为正经。

“你说。”楚裳羽想说，这么多事都过去了, 她现在神经相当强悍, 她也想说, 只要是事实, 早知道晚知道不都是那么回事？但是她终究只是简单稳定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江瑶的下落我大概查到了, 一个月前，就是卓哥父亲下葬的第三天, 有他们全家的出境记录，目的地是英国，之后转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小萧缓缓说着。这消息对于楚裳羽而言，虽说不算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消息，但也总算是心里有了着落，远走海外，还真像是江瑶的作风。躲开那段时间的风雨飘摇，对江瑶也算是少些伤害。楚裳羽静静等着小萧接下来的话。

“报道卓哥父亲吸毒，江家退婚那篇头条新闻的记者终于回到锦官城了。”尽管隔着话筒，楚裳羽似乎都能感受到小萧语气中的怜悯，“我查出来，他消息的来源是江瑶的父亲。”

楚裳羽头眩晕了一刻，胸口闷痛，半响没能说出话来。

“楚楚，你没事吧？”小萧追问一句，话里有着担心。

“没事，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喝酒。”楚裳羽吐出郁结在胸口的气，勉力回答。

然后匆匆挂断，在座位上发起呆来。江伯伯，是你吗？哪怕想过千百回，还是觉得，不会是你，不会是江瑶，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你的不满吗？

楚裳羽把目光投向一窗之隔的卓凡，他正埋头处理文件，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楚裳羽勉强回了一个笑容给他，突然泛起无限心酸。

这一个月来，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卓凡对于江瑶是可能的泄密者也决口不谈，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如果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彼此伤害，那么，又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楚裳羽想了一想，站起来敲门进了卓凡的办公室，卓凡笑着问她：“累坏了？要不要歇会？”

楚裳羽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过几天就是你父亲的七七了，等过了七七，我搬去你的公寓好不好？”

卓凡惊呆了，三秒以后才欢喜地跳起来，绕过办公桌抱住楚裳羽：“好好好，你终于肯答应了，我晚上回去就和妈谈结婚的事，她那么喜欢你，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放心吧……”

楚裳羽反抱住他：“慢慢来，不着急。”

卓凡是满怀欣喜，楚裳羽是满怀忐忑，她爱着的这个男人，如果真相太残酷，那么，就让我们用真情彼此抚慰。

“等等。”卓凡终于觉出不对来，“楚楚，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裳羽看着卓凡英俊的脸，缓缓将刚才小萧报告的一段话转告给他。卓凡面无表情地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攥住了拳头。

楚裳羽看着他无限悲凉的背影，心底泛起柔情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背肌之间，感受他胸腔的跳动。

他们走到今天这步多么不容易，为什么偏偏是江瑶？

楚裳羽还记得那日在殡仪馆，卓凡沉默地埋在她的颈窝之中，无声哭泣，许久都没有动，直到楚裳羽被抱到浑身僵硬，直到她感受到颈窝的湿润，卓凡才抬起头来，脸上没有泪痕，眼圈却是红的，这男子在隐忍自己的痛楚。

当时卓凡抱着她说：“楚楚不要离开我，现在我和你一样，是没有父亲的孩子。”眼神恳切，这天之骄子在求她，而她，也确实心软了。

而忙完关于葬礼的事时，卓氏已然面对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CEO吸毒病故，对于卓氏企业的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股市的疯狂下跌，人心浮动，不堪其扰。

而这时对卓氏致命性的打击，是江瑶的父亲，带走了一大笔卓氏的流动资金，一时间，卓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消息传来的那天，卓凡看着楚裳羽，很冷静地叙述了江瑶和他约定的“半年恋人”计划，然后告诉她：“你从我的床上逃走去支教的那天清早，我醒来以后第一个反应是难过，然后就是想找到你。楚楚，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彼此都应该知道，我是绝不可能对你放手的。就在我出门前，江瑶一脸眼泪出现在我公寓门口，哭着求我救救他的父亲。江氏因为经营的问题，遇到了点麻烦。”卓凡说的轻描淡写，楚裳羽却能感受到，什么事能让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江瑶哭着出现，就一定不是小问题。

卓凡继续说道：“卓氏可以帮她，唯一的要求是立刻解除婚约，江瑶答应了，她提出她最后的要求，就是举办一次订婚，而我答应了。楚楚，我要娶你，我不是不愿意去山区支教的地方找你，我只是希望我能够以一个配的上你的身份找你，你是我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

楚裳羽不由想起江瑶那天的神经质，江瑶甚至提到了结婚，瑶瑶？你爱卓凡到这个地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忘记这只是一个假局吗？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活像江氏提前预谋埋好的局，订婚破裂，江氏带着卓氏大笔资金一夕消失，卓氏深陷危机，沉重且致命的打击。

尽管这样，卓凡一直握着楚裳羽的手，常常说：“不是江瑶，我和她一起长大的，不是她……”像是在安慰楚裳羽，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每当卓凡这样说的时候，楚裳羽的心就会莫名地疼痛起来，是她，她挤进江瑶和卓凡的世界，让原本如同亲人一般的两个人如今互相猜疑，信任尽失。

这一个月一面要应对卓氏的危机，一面要担心江瑶的消失，楚裳羽和卓凡两人可谓心力交瘁，似乎外界的一切混乱飘摇，只为了成全两人的坚守。

如今，在这局势稳定的时刻，卓凡背对她沉默的背影，胸腔孤独的跳动，都传递出他的沉痛。楚裳羽无法可想，只有这样抱着他，给他全部她所能给的温柔。

“楚楚，你在为了江瑶赎罪吗？”卓凡不回头，就这样静静问她，“你想用你的温柔和陪伴来填补她带来的伤害吗？所以才答应我要搬过来？”

楚裳羽无话可说。

卓凡忽然扭头抱住她：“即便你是用这样赎罪的心态来安慰我，我也不在乎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话里的挣扎和苦痛，让楚裳羽不由紧紧抱住他，像安慰受伤无措的孩子，满怀柔情。

背后锦官城高楼林立，两人是落地窗前一道温柔的风景。

而此刻，挂了电话的小萧看向背后的人，稍带一点犹豫问道：“大哥，就这样？”

陷在阴影里的人，望着自己杯中的威士忌，似乎有片刻出神，然后答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小萧抓抓头，退了出去。

而刘谦平望着杯中的威士忌，轻轻对着空气说：“既然做到了这一步，你最好能对她好，不然……”杯子应声而碎，清脆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