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樱正弹到一半, 看她的神色中间藏着几分惊疑，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浅浅微笑了一下, 两人状似无波无澜地把这两小时的打工混了过去。

楚裳羽揉着酸痛的眼睛去找大堂经理, 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经理, 不好意思今天迟到了。”

大堂经理一脸堆出的宽厚笑容：“这次就算了, 下次注意啊！”

楚裳羽脸色为难地说：“经理, 能不能把我最近打工的钱结了啊？我赶着有点急用。”

大堂经理一皱眉，随即说道：“好，咱到财务那去。”答应的十分痛快。楚裳羽不无悲凉的想, 卓凡啊卓凡，你的这个“招呼”打的真好, 万事顺意, 一切从宽。

财务的出纳手脚麻利, 细细查着账本，大堂经理签了字就转身离开, 出纳细细数着钞票，楚裳羽趁机神色镇定走到办公桌前，看着自己的资料登记表，她的前一页就是罗衣，名字已然被圆珠笔随意划掉, 她默默将那串电话号码和地址记, 在心中, 然后不动声色翻回去, 抬眼看出纳, 正好钞票数毕，楚裳羽笑着接过来, 道了谢就转身离开。

楚裳羽回到化妆间，把自己的东西从置物柜里统统收拾了出来，璃樱一脸诧异：“楚姐，你这是要干嘛？”

楚裳羽笑着：“乱七八糟的，收拾一下，没什么。”

璃樱“哦”了一声，继续卸妆。

楚裳羽拍拍她的脸蛋，就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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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裳羽鬼使神差般走来看罗衣，是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一件事。说不恨罗衣的小手段，未免太过虚伪，说恨她，又太过偏激。楚裳羽不过是打从心底厌烦这小女生的种种挑衅，对于这个人，实在不想了解也不愿去了解，

楚裳羽对自己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罗衣竟不是锦官城某高校的学生，住处在锦官城某处老旧的巷子里，幽静安详中有几分难以磨灭的颓败。

楚裳羽顺着门牌号一个一个找过去，五十六号，眼瞅着就要到了，小小院落的破旧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楚裳羽不知为了什么，只觉得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闪身躲到了身边的院落中。她一愣，不由自我谴责，你是来找人，你又不是来作贼，干嘛这幅德行？

楚裳羽正要走出来，却听到罗衣熟悉的声音在急急说道：“表哥，再借我点钱周转一下好不好？要不把钱交上，医院就要停止奶奶的治疗了。”

“……我知道帮急不帮穷，不是走到这地步，我也不会麻烦你……表哥，奶奶也是很疼你的，你就帮帮好不好？”

“……过几天，我就想办法还你，上次的工作没了，但是那大堂经理说随时我可能回去上班的，我还有其他办法，有两个打工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我真的会尽快还钱，表哥，这是救奶奶的命啊……”

罗衣渐行渐远，把急切焦灼的问询细碎留在空气里，楚裳羽彻底傻在当下，原来，那样一个耍着女孩子小性子的古典美女，那种种手段，是被生活磨折出的求生本能。

说起来，罗衣也并非本性刻薄，与人为难之人，只是楚裳羽恰恰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机，这才造成了她对楚裳羽的敌意。

“满庭芳”的打工的确是薪水丰厚，本来由罗衣弹古筝，楚裳羽的师姐拉二胡，两人各得其所，也从未有过什么冲突。事情就坏在楚裳羽师姐离职的时候，罗衣想着贴补家用，向大堂经理求情，她一人弹奏两种乐器，只拿一个半人的钱，对于大堂经理而言，何乐不为？但楚裳羽师姐同时也向大堂经理力荐楚裳羽，大堂经理向来和楚裳羽师姐交好，两相为难下，唯有答应，让楚裳羽来试一次，实在优秀就留下来，出了纰漏就开掉，也算是对楚裳羽的师姐有了交待。其实，大堂经理私下和罗衣打了保票，也就是让楚裳羽来走个过场，这职位一定留给罗衣，毕竟对于他而言，再节约一点开支，也并无不好。

这才有了楚裳羽《渔舟唱晚》的一曲独奏，当时罗衣正被刚因病入院的奶奶病况逼的经济紧张，所以在楚裳羽绑头发的夹子上动了手脚，不外乎希望楚裳羽就此离开，她才有机会兼两份打工。

原本以楚裳羽当夜呼啸梅超风的风格外加《嘻唰唰》的表扬，是绝无可能再继续留在“满庭芳”，只是她的那一夜，对于她的命运而言，实在是一次莫大的契机，暗中得到契机的楚裳羽才保有了这个打工机会。

罗衣实在不死心这机会就此错失，后来才多次与楚裳羽为难，也不外乎还对这职位有企图，想要找补回这兼差的机会来。也实在是家里奶奶的状况危急，家财不丰，不过就是她和奶奶两人相依为命，除了她日常的工作，还不断寻找兼职打工来替年迈多病的奶奶治病，医院一日，件件都是钱，逼的她无力，不然她也不会下手那么狠。

结果，却在某日，被大堂经理一脸正经地FIRE走人，造化弄人，生生又把她逼到绝境。这打工，对于楚裳羽而言，地位绝没有罗衣来的重。

楚裳羽安安静静站在原处，直到罗衣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她才觉出味道来，惊鸿一瞥，白驹过隙，虽是管中窥豹，也足有一斑让她来反复品味罗衣的艰辛与不易。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罗衣的苦难，总有契机算在她的头上。楚裳羽站在原地，苦笑一声，谁不是在重重磨难中求生存？卓凡，威风凛凛的卓少，你知道你这一个“招呼”的背后，有多少人的眼泪？唯有你，安然享受着金钱的权力和快意，不知世事艰险。

想到卓凡，楚裳羽的胸口有着剧烈的锐痛，她紧紧捏紧了拳头，用力对抗着心痛带来的软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样作弄人？即便知道他的天真，他的幼稚，他的欺瞒，他的不清不楚，他的专断独行，却还是爱着他，楚裳羽凄楚地想着，这就是爱情？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这样痴傻地惦念着，想着早晨的那狠狠两巴掌，一掌给他，一掌给她，大约，这就是宿命，除了痛，两人之间，什么都剩不下来。

楚裳羽靠着墙壁，在小巷沉静的空气里闭着眼睛站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如果爱着，那么就把这份爱情变成她一个人的惦念，变成她一个人怀念，至于卓凡，始终是江瑶的卓凡，她爱的，也许真的是那个脱离一切开怀微笑的施文亭，这段感情，最终会变成她秘而不宣的伤口，疼痛却刻骨铭心，老去以后，再来怀念，都将是微微一点甜，后味是莫大的酸楚……

楚裳羽许久才拖着沉重的腿往回走，边走边手指稳定的打电话：“经理啊，是我。是这样，最近我有点别的事情，这份打工就不做了。”她顿了一下，补上一句，“卓少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大堂经理似是长舒一口气，想来楚裳羽这种“上边有人”的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拿高香供起来的员工也给了他某大压力：“好好好，反正‘满庭芳’随时欢迎你回来。”话说的亲切万分，滴水不漏。

楚裳羽又客套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她这巨大的绊脚石一去，相信罗衣自然有她的办法拿到她要的东西，她已经算是尽人事了，余下的人生，谁也不能为谁而活，谁都有自己的把握。

楚裳羽不知道的是，她这里电话一挂，“满庭芳”的大堂经理立刻拨出一通电话去，稍稍有点拿不定主意问道：“楚裳羽辞职了，这要怎么办才好？”

接电话的男子顿了一顿：“知道了，由她去吧。”

窗外正是锦官城夜色旖旎，空气中似有女子柔情的手轻抚。越是温柔，越是蕴藏巨大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