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楚裳羽终于问，难得的语气温柔。

施文亭拖着她的手，带她离开吵杂无比的17。过了午夜的空气有尘埃落定后的清爽，施文亭就这样一言不发将她拖到他的车旁为止。

“你能不唱歌吗？”施文亭郑重看她问道。

楚裳羽当他痴人说梦，开玩笑，这么好赚的打工，若非17她的日子不知要如何艰辛：“不能。”

施文亭闷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坐在下面怎么说你？”

楚裳羽笑了，这小宅男，真是不懂人世险恶：“难听的话听来干吗，当狗一阵汪汪叫完了事，反正与我无干，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做自己的事就好。”

“你是没听到，”施文亭桃花眼半掩着，一点落寞，“我听了心里难受。”原来今夜楚裳羽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施文亭所处的吧台侧，有流氓打扮的两男子，语意猥亵，相互调笑她。施文亭听的心头一团怒火，却无从发难，他算是她的谁？

楚裳羽竟有一丝感动，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打工有多么招人非议，也尽量放宽心思，不去在意那些蜚短流长，毕竟她已然做到洁身自好，别人的嘴不长在她身上，她能管的住？今天倒是第一个人，这样沉痛地替她抱不平，她唯有微笑了：“你真是该活在真空里，不懂世事艰险。”

“你怎么能做到？”施文亭终于问。

“什么？”楚裳羽真的觉得，今夜的施文亭够古怪。

“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在意，刀枪不入，那么冷静坚强？”施文亭困惑。

他娘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带这么夹枪带棍的好吧，刀枪不入？她还百毒不侵呢，她又没练金钟罩铁布杉，说的她活像新世纪妖魔：“天性皮实，关键是不在意不该在意的人。”楚裳羽淡然一笑。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在空旷的街景里，站成两尊雕像。

“送我回家吧。”楚裳羽忽然开口，语意温柔。她看得出施文亭待她的真诚。“不开车，我们走回去。”

楚裳羽之所以选择骑车，就是为了避免走路回家要四十分钟这种鸡肋时间。但是今夜，这四十分钟却弥足珍贵。施文亭双手握握放放，终于没有任何借口，将她的手放在手心。

楚裳羽什么也没说，所以午夜后冷清的路灯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大手牵小手，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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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裳羽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被人这样牵着手是什么时候，或者说，她不愿意记起那个时刻。

她十六岁考上C大，面目清纯，活似洋娃娃。刚开始，她的年龄，甚至是众人调笑的对象。

犹记得那是《法律基础》，短发精干的女讲师，英姿飒爽站在讲台上讲道：“国家《刑罚》规定，和十四岁以下的幼女发生性关系，不论这幼女是否出自自愿，都叫□□幼女罪。”女讲师眼波流转把偌大的教室看遍，“所以在座的男同学注意了，交女朋友之前，年龄要问清楚啊！”

满堂哄笑中，几道暗昧不明的目光朝楚裳羽看来，看得她一脸通红。

也曾有图书馆中，偷偷递来的小纸条，也曾有自习教室，暗暗传来的电话号码，也曾有迎新舞会圣诞舞会XX舞会……上搭讪邀舞的男子。楚裳羽纵然背负重重生计，也有过女儿怀春的心事。

心事的男主角叫做伊显，英俊潇洒的学生会长，有意气风发的神情，带刚入学生会的新人她，温和稳重却也八面玲珑。整整三年，伊显只当她普通同学，永远温和却也不假辞色。

所以她在圣诞夜收到伊显的邀约时，不是不激动的，却一脸矜持，想了许久才答应。只有那样的时光，一点心事，生怕被看穿。

约会是在西餐厅，点情侣餐，连蛋都煎成心型，甜蜜的瞬间。

主菜还没有吃完，伊显已然执她的手，伊显的手灼热，挨着她的皮肤，活像一团炭火在烧，也活像甜美的初恋。这餐的主菜果然永远没有机会被吃完，楚裳羽未及娇羞，已然被一个耳光扇上脸。

“你个小狐狸精，要不要脸？”一个女子带着绝望和疯狂打她，未及反应，楚裳羽已然在众目睽睽下受辱。

原来，在她对伊显暗藏心事的时刻，伊显也对她心猿意马了许多年。小女生娇羞的心事，哪里能真正掩饰的看不到？伊显这踏上第二条船的脚步堪堪迈出，就被一巴掌打回原型。

楚裳羽不记得那夜，伊显被女友强行拖走的时刻，她是怎样狼狈尴尬。她唯有匆匆付账，连宿舍也不敢回，怕被室友追问经过，她就是这样倔强的性子，八匹马也拉不回。

寒冬腊月，她身边一对对情侣经过，昭显她的冷清和失措，她终于站在路边的电话亭给江瑶打电话，却怎么也说不清楚，江瑶十五分钟就飞奔来接她，带她去了温暖的水吧，听她惊慌失措讲完这个离奇的故事。

江瑶几乎是当场便要拍案而起和伊显说个清楚，终于被楚裳羽苦苦劝下来，江瑶终于不再冲动却忿忿不平问候了伊显全家。那夜楚裳羽才知道，原来优雅如江瑶也是会骂脏话的。江瑶那段时间正准备出国考试，见楚裳羽的那夜，错过了英文强化补习，被江伯伯江伯母后来一顿好骂，楚裳羽心生愧疚，江瑶虽然满不在乎，这件事却让楚裳羽铭记了许多年。

如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她再非当年那个被骗之后唯有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再遭遇爱情，她更加冷静。

她一直不肯让施文亭走得更近，与其说不肯，不如说不敢。初恋因为对伊显太不了解，才会招致最后的一巴掌，如今的她，怎会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误？

既然如今如此贪恋握他的手，既然如此难得有人同她刚开始相处，就似有多年朋友的默契，既然终于心动，为何不屈服于自己的直觉？

只是，她要知根知底，她要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楚裳羽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告诉江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要不要给江瑶打这个电话，正在犹豫中，手机开始毫无预警地嘶吼，陌生的号码，楚裳羽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话筒中是电流冷静的嗞嗞声，楚裳羽以为断了，又“喂”了两声，那边的声音才响起来，多少有点不耐烦：“别喂了，是我。”

楚裳羽明白了，原来是何妍妍的电话，估摸着这小姐也在话筒那边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鼓足勇气给她打来，楚裳羽轻易地原谅了她的别扭，还很配合地问：“哦，是你啊，什么事儿？”

“我请你吃饭还钱。”何妍妍简单直接。

“不用那么客气。”楚裳羽不觉得她们因为酒醉一夜，就能关系扭转到没事逛街吃饭谈心事的地步。

“一定要的，就‘私房菜’吧，我订了位置，下午五点，等你。”何妍妍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楚裳羽无语凝噎的几乎要摔手机，没见过请吃饭还这样大牌的。思来想去也不好再打回去拒绝，终于放弃挣扎，以何妍妍的手段，应该还不会给她吃上一回鸿门宴，当免费晚餐，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