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程晨。”何子薇努力扬起自己的嘴角，尽量去掩饰眼角晶莹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已经走出来了, 为什么又看到他的时候竟然还是如此难受。

那一日的景象历历在目, 可从前那般美好的日子又何尝不一一在眼前浮现？

何子薇看着程晨, 他真的瘦了好多, 脸上也不再又那种天真的微笑。因为瘦, 高高的程晨显得更高了，可是却没有了阳光的感觉。何子薇心里隐隐难过。

“嗨。”程晨很自然的跟她打招呼，好像每天都会见到的邻居, 而不是分手之后许久不见的恋人。“介意我坐下吗？” 他说。

“哦？哦，不会, 不介意。”

侍者过来收拾杯子, 明明不是他的错, 他却不住的向何子薇道歉，因为碎片划伤了何子薇的脚踝, 虽然伤口不深，却也渗出血来。

“你没事吧？”程晨担心的说，低下头想要查看伤口。何子薇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受伤的腿往后挪了挪，程晨也发觉出不妥, 没有坚持。

侍者拿来Ok绷, 何子薇自己贴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程晨问。

“不是, 跟一个朋友。”

“哦。”

然后, 就是长久的沉默。何子薇拼命想找个话题, 至少说些什么，让气氛不要这样尴尬。可是她找不到任何话题, 一下子，似乎有好多话想要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仅是眼前的几米，而是隔着时间，那才是最遥远的距离。

“吴浩泽？”程晨打破了沉寂。

“什么？”

“我说，吴浩泽带你来的？”

“哦，是。”何子薇低着头，抬手将一缕秀发别在眼镜腿后面。因为戴眼镜的缘故，她养成了这种奇怪的习惯。

程晨的猜想得到验证，果然是他。“他怎么回事？干嘛带你来这种复杂的地方？还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人呢？！”

“他去洗手间了！”何子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怕程晨误会吴浩泽，就尽力想要解释，可程晨却没有听下去的意思，自顾自的问：“最近过的怎么样？当老师还习惯吗？”

“还好。孩子们都很可爱，只是现在高三，课业负担太重。”何子薇长出一口气，他以为程晨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谈话，于是暗自庆幸起来。

“那就好。对了，现在是假期，你怎么没去美国找你的家人？难道假期还要补课吗？”

“不是补课，是我找了份兼职，想要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何子薇照实回答。

“你总是这样，只知道为别人着想。”程晨笑着说。

何子薇的心里酸酸的，她坚持做老师这件事，就是最大的自私。

为了弥补遗失的校园生活，为了实现自己引导学生的梦想，她放弃跟程晨一起留校的机会，放弃去美国跟家人团聚的机会，坚持选择到一中做英语老师。虽然弟弟对她的做法表示支持，甚至还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可她始终在想，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记得当初何子豪发E-mail给她，告诉她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他说：“姐姐，人的生命只能有一次，多短暂啊，难得有几个人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更多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所累，最终也无法完成自己想做的。姐姐你不同，你是最优秀的，这我从小就知道！你有机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不珍惜呢？我的姐姐是最优秀的！姐，做你自己想做的，不要有遗憾。子豪永远支持你！”

何子薇当时就是受到了弟弟的鼓励，才最终下定了决心，只是现在看来，坚持了当初的理想，是不是给生命留下了更多的遗憾？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小小的何子豪，怎么会对生命的问题看得这般透彻，而当后来米诺把真相告诉她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那时候她更加深刻的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大错特错了。

“你呢？最近怎样？Martin教授还好吗？”

“他很好，还常常提起你，说那个发音很像他家乡人的女孩子怎么不来了。”

程晨不经意的话语却让何子薇的心一下下被握紧似地难受。

“他是个很好的老头。”何子薇低着头说。

“是啊，不过说实话，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他回国了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

“我没留校，我辞职了。”

“什么？”何子薇说不出的惊讶。程晨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专业，他之所以一直努力读书，就是因为爱自己的专业。两个人当时的分歧也就来自于此。何子薇想做老师，程晨想留校继续做研究。

可是现在，他竟然辞职了！何子薇惊讶到忘记问原因，只是从心里觉得，这怎么可能？！

程晨看到她惊讶的样子，觉得好笑。她总是这样，什么感情都反应在脸上，这样没有城府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人骗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突然不喜欢了，觉得累了，就改行了。”程晨说的很轻松，可何子薇却无法相信。这不像他。

“那，你现在做什么？”

“帮家里做生意。你瞧瞧，我这种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跟青蛙和小白鼠打交道的人，竟然也能做生意了，也难怪会经济危机。”

程晨的话逗笑了何子薇，他还是那样，总喜欢跟她开一些小玩笑，哄她开心。

“怎么没听说你家里做生意？”何子薇纳闷。

“那是因为我以前不喜欢，也不在意这些。说实话，我以前只知道做实验，连我家的公司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幸好我有个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帮父亲经营着，否则真不知道我这个不孝子会败家到什么程度。”程晨露出一丝苦笑。

“公司？”

“是啊。对了，忘记跟你做介绍，我现在是‘青田国际’市场部经理，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程晨笑着看着何子薇，她先是一惊，然后眼神就黯淡下来。

青田国际，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家公司？这就是跟吴浩泽的“泽天”实力相当的公司，这次跟英国方面的合作，最大的竞争者就是“青田”。程晨，那个整天在实验室里忙碌的男生，竟然是“青田”家的二公子！这么久以来，虽然偶尔关注财经新闻，何子薇也从来没把“青田家的科学家二少爷”和程晨联系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从前的时候，程晨总是会在学校门前的报刊亭买财经报纸，每次关于“青田”的内容，他都会看的很仔细。

有一次在校门口，她竟然发现有人拿着相机偷拍她，程晨一把护着她，拉着她没命地跑。后来她问他怎么了，他只说可能是偷拍女生的变态，吓得何子薇好几天不敢从正门进学校。现在想想，那不就是想挖程家新闻的狗仔队所为吗？

程晨所在学院有一个高科技实验室，上学的时候他曾经笑着指给何子薇：“看，这里有我的名字哦！”现在想起来，那个以“晨曦”二字命名的实验室，用的不就是程晨和他哥哥程曦名字的缩写合并吗？

难怪他闭口不提自己的家庭，现在想想，当初一切的疑惑都找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难道这一切都是做梦吗？或者，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何子薇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程晨却站起来，看着她身后的某个地方。

“看来，你的王子找到了别的灰姑娘。”程晨的语气里混合着不屑、气愤还有一丝兴奋和一些其他的东西。

何子薇不明所以，顺着目光回头看过去，吴浩泽正跟两个身材娇好的高挑美女聊天。距离太远，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看起来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跟两位美女相谈甚欢。

女人举过杯子，递到吴浩泽面前，他微微笑一下，接过来便一口喝下去，另一个跟着拍手叫好，同样递上杯子，吴浩泽亦是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喝完酒，两个女人又在他耳边厮磨了一阵子，撒娇似地，吴浩泽笑着哄她们，然后她们就千娇百媚的笑。两个女人像年糕一样往吴浩泽身上贴，他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迎合的意思。

“十六号”有些昏黄的灯光下，吴浩泽的影子有些许的不真实。难怪那些财经新闻也喜欢用他的照片做封面，难怪那些八卦小报总喜欢偷拍他的举动，吴浩泽真的很帅气，那种成熟沉稳却不乏机智幽默的感觉，是最容易让女孩子们失去抵抗力的。何况以他的财力，轻轻挥一下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们要蜂拥而来，投怀送抱都来不及，这样的男人让人沉迷，可若是真的陷进去了，必定万劫不复。

两个女人似乎有些嗔怒，吴浩泽笑着在她们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俩立即笑起来。果然是没人胚子，那双杏核眼如同秋水似地，何子薇想想自己的样子，不施粉黛，束一条马尾，还戴着大大的框架眼镜 ，与她们，根本比不过。

何子薇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好像麻木了似得。她真的很笨，今晚所见到的一切，已经让她可怜的脑容量几乎用尽了，她没有办法再去思考眼前的一切究竟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