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必须要承受的惩罚

水泽府城夜晚宵禁，但今晚的东城门却开了一条小缝，四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出城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们也被调走，此刻这一片空无一人。

明月幽幽悬在高空，投下一片清冷的光华。

其中一道腰佩长刀的护卫送三人出城后自行走到十步开外，留下三人做最后的告别。

“我的儿，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银子要不要再多带些？住店不要住黑店……老爷，我们真的不能让大壮留在我们身边吗？我们把他藏起来，小方不会知道的。”

是凤霞嫂的声音，再细看，原来三人正是李凡一家。

本应该已经死去的李大壮赫然活得好好的，只是脸色看上去比几天前消瘦不少，披头散发遮着面容，脸上蓄满了胡须。

凤霞嫂牢牢抓着李大壮的双手，直接发白，嘴唇微颤，生怕自己的孩子下一秒就不见了。

李大壮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凡站在一旁，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听到凤霞嫂的话，长长叹了口气。

他回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妻儿，鬓边的白发在夜风中缓缓飘浮。

李凡的声音响在夜空中。

“李大壮，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再是我的孩子，往后的路，你好自为之。”

凤霞嫂听到这话，面色戚戚，背过脸去抹着脸上的泪。

李大壮这几日在大牢中见过了很多往日根本无法想象的场面，这对他的冲击太过巨大，对他的心神造成的影响堪比十级地震，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日，但却比过去的十年对他影响还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若是过去的他此刻肯定会恼怒发狠，但现在他却知道李凡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已经违背了自己一生做事的原则。

那位替他而死的虽然是个死囚犯，但用人顶替这件事本身已经谈不上光彩。

李大壮抿抿唇，后退两步，对李凡抱拳鞠躬，又上前拥抱了凤霞嫂，握紧肩上的背包，嗓音低沉压抑着情绪。

“爹，娘，我走了。”

他转身，李凡和凤霞嫂都不忍看他，一个抬头看天，一个双手捂脸。

李大壮离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十分清晰，然而才走了七八步，脚步声戛然而止。

“师……师父……”李大壮有些惊讶、羞愧、畏惧、慌乱的声音忽然响起，情绪十分复杂。

李凡和凤霞嫂听到这话，脸色猛地一变，豁然看向前方。

只见飘飘渺渺的月色下，雾气灰蒙，身着白色月袍的男子站在一根比手指粗不了几分的树枝上，细小的树枝轻轻晃动，却并不断裂。男人居高临下，静静看着李大壮。

正是方白。

别看他只是简单地站在树梢上，但李大壮确实清楚得很，这一手举重若轻自己绝对做不来。

“小，小方！大壮他已经知道错了，我们也不留他，你……你让他走吧，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凤霞嫂紧张地跑过来抱住李大壮，把他护在自己身后，神色焦急。

李凡起初有些不敢看方白的眼睛，但略微挣扎之后他眼神变得坚定，抬步走过来，并示意护卫不必靠近。

以方白的实力，这名知府的护卫首领也不够看。

“惩罚？凤霞嫂你指的惩罚就是在牢里住了几天，看到了一些别人在受惩罚么？”方白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古井无波，令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杀了李大壮？还是只是想再呵斥他两句？

“又或者说，让他离开凡叔的庇护独自闯荡在你们看来是一种惩罚？别忘了，他是伐骨初期的武者，这种‘惩罚’，未免太可笑了一点。”

伐骨初期的武者，在整个大乾王朝内，不说制霸一方，自保混个衣食无忧绝对是没什么问题，根本不需要额外做什么。

李凡走了过来，抬头看着方白的眼睛，缓缓道：“小方，这件事我承认是我做得不对，你凤霞嫂说得再多在你看来也都是借口，确实，那些都是借口。”

“真正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我一直羞于提起这个理由，因为那让我觉得非常丢人。”李凡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却和年轻人一样明亮，“可我刚刚想通了，我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做一些普通人的事情有什么可丢人的呢？”

方白听着这些话，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因为大壮是你的儿子？”

李凡点头，说道：“对，所有的借口都只有这样一个理由，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即便他犯了错，我也不想他死。”

李凡看着方白，继续说道：“小方，无论你相不相信，如果犯错的人是你，我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有半点改变。”

风吹动李凡的衣摆，像是战鼓在作响。

方白默然，他信吗？他是信的。

“唉……”他似乎听到自己心底那一声悠悠的叹息。

他重新看向李大壮，说道：“我可以让你活着，但那两个人原本也可以活着，原本或许有很美好的未来，你不能只是看到‘惩罚’，你必须承受一些。”

李大壮脸色苍白，身子微颤。

李凡怒喝：“站直了！你是个男人，有命在，别的都可以失去再拿回来！”

李大壮咬着牙站直了。

方白看向李大壮，说道：“我会废了你的武功，但不会收回给你的功法，你独自离开水泽府城，二十年内不准回来。”

凤霞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废了武功？那大壮一个人太危险了啊……二十年，二十年之后我还活着吗？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的儿了啊！！！”

李凡下意识握紧双拳，咬紧牙关，二十年……他大概没有二十年可活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方白只是看着李大壮。

李大壮回头，看着自己苍老的父母，眼睛里闪烁着悲伤、恐惧、慌乱等诸多情绪。

片刻后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抹去脸上的泪水，大声道：“谢师父成全！！！”

凤霞嫂听到这话，情绪过于激动，双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