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方白晚上都在渡船上留宿，白天老刘头摆渡的时候就在岸边的芦苇荡里闲逛，有时候刘晴晴会来陪他，二人谈天说地，无所不谈。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方白说，两世为人的他随便挑点前世的见闻与故事就说之不尽。这个时候刘晴晴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手指绕着一缕脸测的秀发，眸光明亮，浅笑如霞。

第四天的时候，溪源县的民兵们跟随县衙众人渡过黑水河往水泽府城而去，方白躲在远处的芦苇里相送。

日光昏暗，黑水河上波涛阵阵，水花拍打码头的木桩，相送的妇人们期期艾艾哭成一片。男人们红着眼睛，在衙役们的驱使下一个个登上官船。官船一共有三艘，带走至少三百人，不知最后回来的能有几个。

“凡叔，期待再见的那天。”方白轻声说道，返身离开。

剩下的时间，方白白天躺着看天、看水、看草、看她，晚上躺着赏月、赏星、赏酒、赏她。

这七日没有修行，除了每日打一遍无法再增进的《气血养生功》，回春堂也不去了，彻底放松。

上一次《火灼呼吸功》的走火入魔给方白敲响很大一次警钟，虽然有长生系统相助，但是有很多事仍然需要自己注意。

“欲速则不达，对长生者来说更是如此。”

“自己这几个月里心态有些着急了，这与长生道并不相符。”

虽然这其中有乱世逼人的原因，但方白自己的心态也是部分因素——前世在蓝星上周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推着他向前，一刻不停歇，仿佛只要停下一时片刻就会被淘汰、被看不起，焦虑失眠是常态，纵使他心中不喜，心态也仍旧被潜移默化地改变。

“这段时间好好放松，顺便调整心态。”

而且令方白感到欣喜的是，虽然这七日并未太多修炼，但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得闲适，洪辛身死、李凡出征两件事对他的影响慢慢恢复，甚至就连系统上的各项功法每日都会自动缓慢增加二到三个点。

“心情愉悦，果然对身心都有好处啊。”方白感慨，“照这样下去，我就是每天啥也不干，活上无数年，无论什么境界都达到了，这就是挂逼么？爱了爱了。”

又是一个夜晚，老刘头把船停靠在芦苇岸边，方白跳上船，问道：“刘爷，县城里最近如何？”

每天他都会通过刘爷了解下城里的动静，赤火帮若真在抓他，那一定是大张旗鼓要立帮威，那样的话他就直接溜到水泽府城去。

前几日都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老刘头说道：“今日县城里出了件事。”

“什么事？”方白问道，坐在船尾的刘晴晴也回过头来看向老刘头。

老刘头撑着船渐渐向河中心驶去，说道：“听说赤火帮帮主一大早就去了一趟回春堂，然后晚上的时候回春堂送了个死人出来。”

“死人？”方白眉头一皱，洪辛已死，胡三省还去赤火帮做什么，又哪来的死人。

“嗯，死的是在回春堂里打工的一名汉子，平时帮忙搬货箱的，也是个可怜的年轻人啊。”老刘头摇头叹息，谈性不高。

方白微微一愣，心“咯噔”一下。

回春堂里搬东西的只有褚昊一个，褚昊死了？

脑海里闪过对方憨厚挠头喊自己“白哥”的场景……方白双手不由紧握，两人交情算不上深，但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承想自己才几天不去回春堂，彼此就再无机会相见？

他虽还未正式跟随裴林鹤学医术，但基本的身体状况还是能看出一二，褚昊在回春堂能吃饱饭，身子骨健康，不可能突然暴毙。

一定和胡三省有关！

看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你要走了？”刘晴晴走过来，盯着方白的眼睛，十指轻轻绞在一起，低声问道。

这七日的相处她早已习惯方白的存在，就好像这么多年这条船上一直是他们三人相依为命，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这七日那该多好。

但她也很清楚方白是不会一直留在船上的，只是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依旧不舍。

再过两三日便是春节，本以为能一起过个年的……

方白哪里不知道刘晴晴的心思，这个年代的情愫朦胧细腻得多，他们彼此至今也未曾约定过什么。

方白看着刘晴晴，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说道：“是啊，要走了，但很快就会再见的，我们还约好了一起看灯会，我不会忘的。”

刘晴晴眼眶微红，咬着下唇：“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老刘头叹口气，说道：“小方，真要回去么？那赤火帮帮主，会不会是故意引你回去？”

方白沉思片刻摇摇头道：“应该不会，我和褚昊虽是同事，但交情不深，用他来逼我现身的可能性不大。”

褚昊的死，很可能另有隐情。

但若褚昊真的是因他而死，那方白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性格也还是会回去看一眼的。

虽然这和长生者应该做的选择不符合，但此刻的方白两世加起来才活了不到四十岁，做不到那般忘情。

或许以后的他对世界会有其他感悟，但现在的他不愿意看到有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翌日清晨，方白上岸，重新朝回春堂而去。

……

“霸霸霸霸……霸爷！”

路边茶馆里，孙霸正霸占最好的位置大口喝着茶水，嘀咕着“莫非那小子真的离开溪源县了”，就听到手下大喊的声音，顿时烦躁，抄起手里的茶碗就往他脸上砸去，骂道：“喊喊喊喊什么喊，老子还没死，喊魂呐？”

茶碗在手下额角裂成数块，鲜血横流，手下连忙跪下，惶恐说道：“不，不是……霸爷，那方白回来了！”

“什么？”孙霸“噌”的一声站起来，瞪着一双虎目，满眼煞气，“人呢？在哪？”

“回春堂，方白回回春堂了！”手下捂着额头。

“回春堂……”孙霸眼眸一转，转身便走，“盯住他，但不要惊动他，我去帮中请人！”

上次胡三省的交代犹在耳边，孙霸不敢轻易动方白，但要盯一名武者，他得喊上几人才有把握。

手下起身，走到茶馆柜台后把掌柜的揪了出来，骂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的，你店里的碗弄伤了大爷，快把医疗费交出来！”

掌柜的哭丧着脸，却不敢反抗，唯唯诺诺交出银子，弯腰送走这名赤火帮帮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