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和谭影一起, 在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回到Y城。

一走出机场，山城湿冷的空气迎面而来，乔冉华丽地打了个喷嚏。谭影赶紧把手边的大衣给她披上：“快穿上, 感冒可不得了。”

谭影的哥哥开车来接她们, 乔冉的弟弟乔升也一起来了, 奉刘丽娟的命来接姐姐。

都是长时间未曾见面, 两对兄弟姐妹各自寒暄, 路上的时间也变得好消磨了。

谭影的哥哥把车子停在乔冉家的村口，道别的时候谭影说：“回去和你妈好好说，千万别急知道吗？”

乔冉点点头：“知道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谭影又嘱咐了一遍, 才让哥哥把车开走了。

乔升手里提着两个包，走在乔冉身侧：“什么事啊, 姐？”

“没事。”乔冉心里五味杂陈, 丑媳妇终要见公婆, 刘丽娟也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大过年的, 还真是……

“没事影姐干嘛那么说？”

“额，是关于工作的事。”

乔升一向没什么心眼，乔冉这么一说他倒也信了，没有再多问。

刘丽娟早就打开院子的铁门，坐在门口等候了, 身上裹着件黑色的羽绒服, 听到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乔冉一进门看到刘丽娟站在灯下矮小的身影, 鼻子立刻一酸, 差点哭出来。

刘丽娟平时虽然凶, 可乔冉每一次外出回来，她都会站在门口等, 这天底下估摸着也就父母对儿女有如此长情。

“饿了吧？要不要给你煮点饺子？我白天包的。”刘丽娟把女儿迎进屋，走到冰箱那边要开冰箱门。

“哎呀妈，飞机上有饭吃的。”乔升说着，把两个大包搁在木质的沙发椅上。

“飞机上那点东西能吃饱么？”刘丽娟说，又看了看乔冉的脸，“瞧你，一定是在外面不知道照顾自己，脸色这么清淡。”

“那是光线问题好吧？”乔升一点也不认同他妈的话，“我倒觉得我姐胖了，瞧着身段都厚实了。”说着还拉起乔冉一条胳膊让刘丽娟看。

乔冉的心扑通跳了一下，她心里本来就有鬼，见刘丽娟的眼睛往自己身瞟，更加心虚：“妈，我的确有点饿了，你给我下几个饺子吧。”

又转过头吩咐乔升：“帮我把那个黑色的包拿进房间里去。”

乔冉吃饺子的时候，乔升在一旁和姐姐说话，刘丽娟则催促他睡觉：“你还不去睡，都十一点了，你姐吃完也要休息了。”

乔升说：“急什么？我姐大城市呆的人那是习惯过夜生活的，对吧，姐？”

刘丽娟拉下脸：“你知道什么？快去睡，有事明天说，你姐累了。”

乔升朝她扮了个鬼脸，还是回自己房里去了。

他一走，刘丽娟也回房间了，对乔冉说：“碗筷就放水池里，我明天洗。”

乔冉没听她的，吃完后把碗筷都洗了，然后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家里的卫生间重新装修过，用起来很方便。

洗完澡她套上一套珊瑚绒的睡衣回到客厅，吃了一惊。

刘丽娟坐在椅子里抹眼泪呢。

“妈，你怎么了？”

刘丽娟就抬头看她，大概是怕吵醒乔升，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是找了你爸爸这样的男人，最大的愿望是我的女儿不要走我的老路，我千防万防就怕你在感情上走错路，结果，你还是出了岔子……”

事临头了，乔冉内心倒安静了，刘丽娟一惯的政策是坦白从宽，而现在，乔冉不用担心怎么跟她开口了。

“从你说国庆节有事不能回来我就知道出问题了。”刘丽娟说，“只是那时我想得简单，心想最不济不过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谁晓得你……你回来是这个样子，你是怎么想的啊？啊？”

“妈，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是说我瞎了？”刘丽娟口气不好了。

乔冉怕房里的乔升听见，就把刘丽娟拉到了房间里，然后把她和江绍东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通。

刘丽娟半天没回过神。

“原来发生这么多事。”她叹了一句，琢磨着说，“他对你还是有情分的，要不然不会把整个公司都给你，我看你还是去找找他吧，没准……”

“我不想再拿这些去绑着他。”乔冉淡淡说道，“他心里比我苦。”

刘丽娟看着女儿的样子，又想想那人当初来家里，对自己的客气和慷慨，也不忍多说。

在这件事上，母女俩对乔升都守口如瓶，可最后还是没有瞒过他。乔升虽然粗枝大叶，可也不傻，她俩人嘀嘀咕咕遮遮掩掩的说话模样，第二天就让乔升觉察了。

再者，乔冉四个多月的身子在家里晃来晃去也不可能瞒过一个正常人。

一逼问，都说了。乔升火爆脾气像极了刘丽娟，当下就往外走说要找人算账去。

乔冉急于拉他，被凳子绊住脚，差点摔倒，还好扶住了沙发椅背，乔升赶紧回头去问怎么样？有没有扭到？

乔冉根本顾不上自己，指着他说：“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和妈都不认你。”

好好的一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

此时，在S城的江绍东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司放假了，阿姨也回了老家，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往年李艳华会让江绍南叫他去老宅过年，他虽不待见她，年夜饭却是每年一起吃。之后李艳华和她的姐妹出国玩，他带着江绍南去另外的地方，回来时年就差不多过完了。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周而复始。

规律打破最大的感受是别扭，江绍东现在就觉得浑身别扭，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不对劲。

年三十白天，破天荒睡到中午才起，洗漱过后拉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阿姨离开前给他准备了一冰箱食物，不知不觉竟已吃完，他只好换了衣服出门。

S城是流动人口大市，这时候早已是空城，平时拥堵的马路这时候畅行无阻。他就近找了家超市买了两大袋东西，上车后又开了一阵才找到吃饭的地方。

才进去就碰到一个熟人，对方先叫了他：“江总。”

江绍东这才瞧过去，纪云朝他笑笑，指指对面的位置：“不介意就一起坐。”

他坐下，问：“没回家？”

“父母都过世了。”纪云说着看看他，“江总今年也是一个人？”

他没回，说：“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吧。”

纪云说：“好啊，我来请。”

他心里哼一声，谁要你请。

他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两个菜，两个人慢慢喝起来，一开始两人话不多，各自细细品味，一瓶酒见底的时候，两人的话就渐渐多了。

“江总过年有安排么？”

江绍东：“怎么？”

纪云说：“没怎么，随口问问，我今晚的飞机去瑞士。”

“旅游？”

“嗯。”

“一个人？”

纪云点点头：“曲终人散，还是一个人自在，江总您说呢？”

江绍东就笑起来：“那还不都是你自找？没名没分的，谁还能一辈子跟着？”

纪云顿时尴尬，还有些吃惊，江绍东并不理会，说：“不用奇怪，你那些事我早知道。”

纪云撇了下眼，说：“想不到乔冉也会对你说这些。”

江绍东立刻纠正：“别扯她，跟她没关系，我助理和谭影一个小区，何况圈子就这么大，谁还不知道谁？只是不提而已。”

纪云笑起来：“可不是，江总想来也是深有体会，那我们今天算不算臭味相投？”

江绍东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至少想过给她未来。”只是后来出了一点状况。

想起过往，他神情渐渐安静。

纪云这时候笑得有点不厚道：“所以才搞出了人命，江总，如果说我这算五十步，您那可就是一百步了。”

他回过神，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觉得没意思，想走，又听纪云说：“三个月前我听到谭影和她打电话，约了什么妇科专家，谭影还问她想清楚没有……这事您不知道？”

江绍东没回他，起身就走了。

出了饭店，他上车，酒劲有些上来了，他靠在车椅上，感觉自己的心和前面的路一样空旷。

春节长假，Y城旅游迎来一个小高峰，初二这天谭影开车带乔冉出来转转。

景区人太多，谭影将车子停在入口处不远的空地上，边上是新落成的建筑群，两山之间粉墙黛瓦，煞是好看。

“听说内部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四月份正式营业。”谭影在一旁说道。

乔冉面色沉寂。

一年前这儿还是空地，如今高楼林立，自成风景，可惜无人欣赏。想起那人，乔冉心里还是克制不住隐隐作痛。

“不下去看看？”

“不了。”乔冉眨了下眼睛，努力憋住酸意，“天太冷了……”

谭影只好往回开，从环城公路开回城里，途径金都宾馆前方的红绿灯时，乔冉忽然指着那边说：“去里面。”

谭影不明白，乔冉就要开门下车，谭影吓得赶紧打方向盘拐弯。

车子开进停车场刚停稳，乔冉就下来了，朝某个方向急切地走过去，最后站在一辆车旁不动了。

谭影跟过来，看见她站在一辆车前。

黑色卡宴，车牌号码：粤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