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一个星期是例行术前检查, 医生拿着检查结果把他肺部的影像状况分析给她听，多亏赵医生提早发现让他做了检查，早点手术切除左上肺叶, 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虽然赵医生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袁暧还是胆战心惊, 万一有什么意外……每每一冒出这种可怕的念头, 她就赶紧自我否定, 企图把这种让人不安的因素隔离开来。

离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神经质似地，每天都要和沈安御、和许姨、和身边的人说很多话, 反反复复叮嘱。

“不会有事的。”沈安御反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

袁暧却一点也不觉得被安慰到了, 没好气的反驳：“你现在的话已经没有信誉度了。”

沈安御被她的话堵住, 一时哑了口, 只得讨好的朝她笑。

“以后你别想再碰一根烟。”

她假装恶狠狠的瞪着眼睛警告他，沈安御却反而笑得更深了, 不小心牵动声带而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来。

袁暧顿时忘了生气，赶紧从桌上端过水杯，并小心的拍抚他的背部。

他真的让她担心了。

沈安御不由觉得愧疚。尽管她表现的再安然镇定，眸里的担忧和害怕还是那么显而易见。一开始他还为此而有些开心，想着以此能得到她的关心也是好的, 可是此刻, 看到她慌乱的神色, 他蓦地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那么不顾惜自己,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她必定会一个人难过自责, 他怎么能忍心，让她立于这样的处境。

他轻轻的按下她的手，缓慢而坚定的开口：“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原本还想强装镇定，听到他的话，袁暧突然忍不住红了眼睛，低下头去，有些委屈的抱怨：“谁叫你要这样的，谁叫你这样的，要是你敢有事，我怎么办……”

她少有的软弱的姿态，沈安御感觉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击，生生发疼。

……

不知道他们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两年的时间里接二连三遭遇那么多变故，但总算没有到最绝望的地步，他还在，手术也还顺利。

术后的第一个晚上，沈安御呆在监护室里，袁暧守在外面一整晚，片刻也不能安睡。早上七点，护士出来接过她端来的米粥，告诉她情况良好，等会就可以回到病房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十点左右，沈安御被推了出来，他虚弱的朝袁暧笑了笑，似是在安慰她“他没事了”。

他一向不会骗她的。

之后的几天，医生每次来看他时都说他的恢复情况异常顺利，不久便可以出院了，以后只需定期来复查即可。只是医生也说……这种病，谁也不敢保证，以后百分之百不会复发，到时……

怕袁暧太过担心，医生又安慰道：“当然，也有很多病人从此不再复发的，我们只是说出其中的可能性，你不用太紧张，饮食方面按照平时一样健康正常就可以了。”

袁暧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和他一起面对。既然兜兜转转那么久上天都还是让她回到了这里，总不会那么残忍又要逼迫他们分开。

一定不会的。

*

“来，张嘴。”袁暧把勺子伸至他嘴边，甚至在那之前还小心翼翼对着嘴边吹了几下以免温度太高烫着了。

沈安御好几次想抬手接过她手里的碗，他只是肺部手术，又不是全身瘫痪的废人，这样的衣食住行面面俱到的照料实在有些让他不习惯。特别对象竟然是曾经他一直在照顾的人。

可惜袁暧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要求：“你给我好好躺着，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果然，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沈安御，这个时候就更加不敢违逆她了，两人相处的模式，也颇像以前袁暧在沈家时候的样子了，当然，袁暧比那个时候更强势一点，可怜的沈大少爷就更没有发言权了。

这一幕看在其他几人眼里，大家都极力忍住笑，迅速逃离现场。

沈安御现在也顾不了外人的眼光，只要小暧能安心，废人就废人吧，何况，这样的时候，他曾经可求都求不来。

好不容易喂完了一碗汤，又吃了些菜，袁暧收拾好碗筷，体贴的问道：“晚上想吃什么？”他没有回答，她又一径自夸道，“我现在可什么都会做了，以后你尽管点单，保证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作。”

沈安御只是笑。袁暧以为他不信，强调道：“今天这个汤就是我熬的，你看你都喝光了呢。”

沈安御揉揉她披散的头发：“嗯，很好喝。”想想她那一年，一个人在外面也是这样给自己做饭，还怀着宝宝，会是怎样辛苦的生活。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她的手背，那里有一块曾经被烫过的疤痕。

袁暧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紧张的忍不住想抽回手来，但下一秒她就停住了，静静的看他注视着自己双手的心疼的目光，然后捧起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起先她只是用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唇瓣上，渐渐的，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封印，然后两人的唇舌彻底纠缠在一起，滚烫的体温昭示着彼此强烈的欲望……

这个吻一直延续了很久，直至沈安御发觉再不停止可能会收不了场了，这才推开她，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控后的狼狈。

原本还有些为自己刚才的主动害臊的袁暧，看到他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什么现在好像是她变得越来越流氓了，反而男方比以前娇羞了。这样想着，她又恶作剧的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美人儿，来，给大爷笑一个。”

沈安御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一脸无奈的表情。

自从小暧回来，很多事情的发展似乎都出乎了他的意料，像这样的两个人和谐的独处时光，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有了。

现在的小暧，比过去两人好的时候还要黏他，连生活上的事宜也都是她亲力亲为，她似乎变了很多，这些家事她以前从来不会做，也不是那么细心的人，可是又好像没怎么变，一样的爱撒娇性子倔强，也一样的外表坚强其实内心很脆弱。他不是看不见，手术最开始的那几天，她的眼睛里隐藏了多少惶恐。他也知道，虽然现在手术是顺利完成了，但以后是不是会再复发，没有人能保证。

所以他们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他现在也不太能确定。

想想也真是天意弄人，曾经他费尽心思不顾一切都想要留她在身边，现在她回来了，他却又要犹豫了。

他已没有那个自信，能永远保护她，照顾好她，或许，他甚至会成为她的负担。

*

手术后半个月再检查，医生说他的恢复情况挺好，没有发现癌细胞转移，不需要再进行化疗，可以出院了。

袁暧很高兴，前一天就兴致勃勃的把东西全收拾好了，虽然他们住的病房各种条件设施都很好，但怎么说也是医院，每天来来去去，总看见许多眼泪分离，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回家慢慢静养比较好。

为了照顾沈安御，这些日子她也无暇顾及宝宝，回到沈家看到许姨怀里的宝宝都已经开始长出小小的门牙了，模样也似乎更加乖巧可人。

宝宝一看见袁暧就嗷嗷的叫着挥舞着小手要到她身上去，许姨把宝宝传给她，离手后笑着捏她的小脸颊：“妈妈扔了你这么久居然还记得呢，看来我这些日子真是白疼你了。”

袁暧也跟着笑，然后侧过身把宝宝抱给沈安御看，顺便向他邀功：“我有把她照顾的很好哦，你看她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比刚出生那会好看多了。”

沈安御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触碰婴儿的脸蛋，宝宝竟一点也不怕生，对着他咧嘴直笑。

“谢谢，辛苦你了。”她能最终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一个人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他有太多想问的想说的话，却又觉得，什么也说不出了，只这一句，仿佛已用尽所有情绪。

“咳咳，所以你要怎么奖励我。”袁暧赶紧捂好自己不中用的小心脏，继续玩笑的调戏他。他现在那么虚弱，总让她有种责任重大的使命感，想让他变回和以前一样，无论身体还是其他什么。

沈安御并未想太多，只是努力配合她：“那小暧想要什么奖励呢……”

“唔……让我想想，先留着吧，等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

许素娟看到两人似乎已经完全和好如初了，欣慰的忍不住频频拭泪。这样也不错了吧，虽然沈老爷不在了，但至少现在，还有小暧陪着少爷，总不至于像之前那段日子……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