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愣了愣。

“姑娘？”车夫又喊她。

顾瑾之道：“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转身，走到了马车边上，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了宁王府。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丫鬟问她。

“祖母病了，我去看看她。”顾瑾之淡淡道。

丫鬟就闭嘴。

她没有资格询问。

到了荣德苑，车夫就退出去了。

顾瑾之走到了老夫人屋子外。

她叩门。

很快，婆子给她打开了帘子，让她进去。

屋子里烧着火炉。暖烘烘的。

老夫人躺在榻上，神态倦怠。

“祖母。”顾瑾之进了内室，恭敬行礼。

“怎么过年都不愿意进宫来瞧瞧祖母？”顾老夫人睁开眼睛，笑着说，眼角的鱼尾纹显露，笑容温和慈祥。

她的嗓音也沙哑。

顾瑾之道：“孙女不孝。”

老夫人叹了口气，让丫鬟搬了凳子，让顾瑾之坐下。

顾瑾之在老夫人塌前落座，双腿曲膝，姿势优美。

“……最近，我总觉得胸口疼，整个人提不起劲。”老夫人道，“你爹爹去任上了，你哥哥也在读书，府里只剩下我一个孤寡老妇，怪害怕的。

你既然回来了，陪祖母聊聊。”

顾瑾之点头：“孙女愿意奉陪，祖母。”

丫鬟拿了茶壶来。

丫鬟沏了盏茶，放在桌案上。

丫鬟们悄然退了出去。

顾老夫人的眸光，落在顾瑾之脸上。

她打量了半晌，突然惊讶：“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顾瑾之微微垂眸。

她没有答话。

沉默片刻，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顾瑾之的胳膊，问：“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

顾瑾之抬起另一只胳膊，给顾老夫人看。

顾老夫人的手指，搭在了顾瑾之的脉搏上，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你……你是谁？”片刻，她似乎反映过来，猛然坐起来，“是你吗？你是不是死了，魂魄飘荡在我这里？”

她满怀期待，盯着顾瑾之。

顾瑾之依旧低垂着头，不敢乱说话。

她心里明白，此番的顾老夫人，绝不像以往那般和善亲切。

如今的老夫人，已经换了芯儿，是个狠毒的人。

“你说话啊，你是谁！”顾老夫人再次厉声吼道。

顾瑾之终于抬眸。

“是我。”她声音平静，“我是你的孙女顾瑾之。”

老夫人眼底迸射出恨意。

她的恨意太强烈，顾瑾之差点没忍住夺眶而出。

她努力抑制，不敢表现出异样来，仍是垂首。

“你……你还活着？”老夫人的声音里带了哽咽，眼圈泛红，“瑾儿，你活着，真好……”

顾瑾之不知所措。

她想说什么，却无从解释，只得继续沉默。

“瑾儿，告诉祖母，当初你为何抛下家里人逃跑？”顾老夫人语重心长，“你爹爹找了你许久，他一直以为你……祖母不会怪你，可是他一直记挂着你，他是你的父亲！”

顾瑾之心里一阵悲伤。

这些年，她一直被顾家的恩情包围着。

她对顾家感激万分。

她甚至觉得自己辜负了全天下。

因为，顾氏一族的男丁都不错，唯独顾延韬，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

顾瑾之的父亲也曾经考取功名，可惜后来中举，连乡试也没能参加，郁闷归隐。

这种状况，顾家人都清楚。

而顾延韬娶妻，是因为顾延韬的同窗家的姑娘，生得貌美如花，才貌兼备。

顾瑾之的娘，嫁给顾延韬时候才五岁。

顾延韬比她大两岁多。

等她三四岁，顾延韬和顾瑾之的母亲，也相继过世了。

顾瑾之的爹爹顾延安，就成了顾家的顶梁柱。

他虽然官职高，可惜他并非科班出身，做了几年县令就调任去江西了。

而顾延韬，更是纨绔无度。

他娶媳妇，完全是因为父命。他娶了个秀才的女儿。

那女孩子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娶回来后，日夜笙歌，不仅仅荒废朝政，甚至染上了酒色，常常宿在别院。

他是个风流的。

而他的妻子杨氏，却早已经死了。

她死的时候，顾延韬才二十岁，尚未成婚。

杨氏死了，他就更加肆意妄为。

顾瑾之记事起，就没见过杨氏的影子。

她娘临终之前，把她托付给顾延安抚养。

顾延安待她极好。她的奶娘也视若珍宝。

而顾瑾之，除了偶尔偷偷溜出门玩耍。

大部分时间，她都呆在顾家。

每次出门。她必定要戴帷帽遮掩。

因为她太丑陋。

她爹娘死后，她的兄弟姊妹们，都欺辱她。

那种欺辱，是发自灵魂深处，是血淋漓的耻辱。

顾瑾之的生父不喜欢她，兄弟们也嫌弃她。

她的童年过得很糟糕，她甚至怨恨她爹。

可她没办法改变什么。

她不能忤逆兄弟姊妹。

她唯有自己努力。

后来。她认识了霍钺。

她爱慕霍钺，可是他对她冷漠，拒绝她。顾瑾之就暗自决心：她一定要报仇！她要杀了霍钺。

后来，霍钺死了。

她痛苦得不能自拔。

可是她又无法忘记这份痛苦。

她要折磨自己，用残忍逼迫自己活下去。

她不肯去京城，不肯跟着宋盼儿离开。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萧靖承。

她和萧靖承相互吸引，渐渐产生了感情，然后他带着她私奔。

她和他的孩子，也就是萧沐宸。

她是个很坚韧的女人，她能吃苦耐劳，她懂得隐忍，她知晓自己的价值。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所以，她跟着萧靖承远走高飞。

到了京郊，她发现萧靖承受了重创，昏迷不醒。

她请医馆的师傅替萧靖承治疗。

她的师父告诉她：“他体质奇特。这世间罕有人匹敌。他的身躯犹如铁铸，刀剑砍上去，毫发无损；他的筋络，也犹如钢索。旁人碰触，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筋折。”

顾瑾之听罢，吓得魂飞魄散。

她的师父，又说：“但凡是修武者，或者修炼武术的。筋脉和穴位，都和普通人迥然不同。

寻常医者根本救不了他。

除非有内力深厚之人。以真气入体，替他疏导筋络和穴位。否则，只会害死他，他撑不过半月，就会殒命。”

顾瑾之的师父告诉她，让她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招惹祸患。

萧沐宸是个异类。

这世上，没人能够救得了他，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