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人日, 李嘟嘟跟着一大家子人去逛庙会。刘知泉和小姑奶奶有同学会去不了，就分开了。小姑奶奶找不着路，刘知泉送了还要接。

下午去接的时候, 天都快黑了。小姑奶奶高兴, 稍微喝了点酒, 脸颊微微发红, 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刘知泉刚才远远看她围紧玫红披肩过来的时候, 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万人迷。

“小泉，辛苦你啦，还要来接我。”刘秀芸拍拍刘知泉的肩膀。

“没有, 那里就可以赶公交车。”刘知泉指指十米开外的公交站台，“上34路。”

“吃太多了, 往下面走两个站再上车好不好？”刘秀芸撸撸头发, “我那些高中同学真是灌我太多了……”

“您回来的时候太少了, 他们要抓住机会啊！”

“哎呀说的有道理啊，走吧走吧！”刘秀芸笑笑率先迈开步子了, “这些年真是非常感谢小泉，嘟嘟那个家伙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没有的，小姑奶奶你别这样说，嘟嘟没有带好，你们都没怪我……”刘知泉这话说得可是真心。

“挺好啊, 你看他琴棋书画都会, 健健康康的多好呀, 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刘秀芸看着刘知泉, 诚恳的说：“你把他带的很好很好, 比留在我身边好多了，真的, 小泉，我和李远怎么会怪你。”

“……”刘知泉最笨，不知道说什么，浅浅的笑。

刘秀芸拉他的手说：“有个事情小泉的妈妈拜托我跟你讲……不要怪她，她是担心。”

刘知泉听这话头，小小惊讶。

“对不起，我知道了。”刘秀芸微笑，“你父母很着急，所以他们认为我和、是个比较合适的倾听者，呐，小泉，如果你心里不愿意，我们可以不谈。”

“其实也不是秘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刘知泉心里愧疚，因为李听雨。

“不用怕，我们家的都不是凡人，试着跟家里人讲吧……会支持你的。”刘秀芸握紧刘知泉的手表示支持，“你妈妈和爸爸担心的是你一直都没交往对象，还是说，小泉其实你有对象害怕给家里知道？我直接说咯你不许生气，既然有人了就应该带回来，我觉得家里没有人还有精力来当什么王母娘娘拆撒鸳鸯，小泉最聪明了，你说是不是？”

望着小姑奶奶精明的笑，刘知泉毫无招架之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目光放在脚尖上，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行走。

小姑奶奶说得很对，自己三十多岁一把年纪，有个对象就不错了，谁还会在乎是男是女是漂亮还是坏脾气，父母已经到了退而求次的层面。性取向注定没有子嗣，那么一定要有一个人和自己相携到老也就是他们最容易想到的要求，先不说这个要求显得二老多么的不了解同志圈的乱像，其实这个要求饱含为人父母的关心和爱。

刘知泉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呢？

“小姑奶奶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确实没有对象。”刘知泉说完这句话心中的感觉，他描述不出来，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侥幸偷生。

“嗯，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我也经过这个年纪，你也许知道。”刘秀芸听了刘知泉的回答，一下子觉得他大概和自己当年有几分相似，“我那个时候跟那个法国人分手，事业也跟着进入低谷，我就想干脆清清静静一个算了。可是，鬼使神差的遇到李远，以前我不相信，但是这种事情好像真的需要等待和那个很玄的缘分。你爸妈和我，不是逼你……嗯，我觉得小泉的心态比我们想的好很多啊！好啦好啦，这个蹩脚的谈话让它结束吧，我会告诉你爸妈……”

“我自己去。”刘知泉笑笑看着刘秀芸说。

“你肯定？”

“我肯定。”刘知泉点头。

“哎呀，我真觉得小泉是你们这一代最独特的，我老刘家的男人有希望了哈哈。”刘秀芸指着不远处的站台，问：“这个站可以上车么？”

“可以的。”刘知泉回答。

“上车之前小泉能在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您问。”

“嘟嘟的女朋友你见过没有？我和他爸爸都好好奇，他之前显摆过一次之后就完全不提了，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幻想出来的……”刘秀芸自然觉得有点贬低她的儿子了，马上补充说明：“我们开玩笑猜的，对他太好了，还常常为他做饭吃，那小子周末基本都不在家是不是？”

“……”刘知泉觉得以后还是要尽量躲开和小姑奶奶单独谈话，所有问题都是敏感型的，稍有回答不慎都能引起巨大的问题，说话时要比国务院新闻办发言人更谨慎，“嗯，基本属实，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那么说是个好姑娘？”

“嗯，是个……还不错的……人。”刘知泉的断句怎么都不自然。

“那我就放心了，让他们交往去吧。34路是不是？进站了，走吧小泉。”刘秀芸拉着刘知泉上车。

公交车上晃晃悠悠，小姑奶奶逗同排座位阿姨抱着小娃娃，刘知泉一直看着她。想起爸爸以前说你小姑奶奶这辈子很不容易，刘知泉心中的愧疚比之刚才成倍的增长了。

前来开门的李听雨笑着说：“还以为你们丢了呢？我舅妈都要报警了。”

“那我去给你舅妈报到。”刘秀芸赶紧往堂屋去。

李听雨望着刘知泉颇委屈的说：“他们要我洗碗，你可回来了，帮帮我……”说罢把刘知泉往院子西南角的厨房去，“我都把碗抱过去了，我给你拴围裙……”

刘知泉看着他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之余心想：说不定自己还替小姑奶奶解决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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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寒假结束时，李听雨都又上了几天课了。正月十五刚过，李听雨爹妈就要回莱索托，李听雨难过的很，一定要去送。刘知泉心疼他，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领着他一块儿去送机。

刘知泉在后面帮忙拉行李箱，中间还有奶奶和其他几位姑奶奶，李听雨在前面一手拉着一个，扁着嘴巴垮着脸，舍不得又不愿意说出来，看得大家心里都不好过。忍了好久，终于起了话头，“妈，我想单独跟你说话。”

“当然，我的好儿子。”这话把刘秀芸给心酸的，把手里的包交给他爸爸，跟着儿子到边上去。

“我考不上好大学你会不会生气？”李听雨望着他妈妈，小声的问：“我跟你说实话，我数理化很烂……”

“绝对不会。只要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开心就好。妈妈和爸爸都是这样想的。你开开心心去考就好了，什么结果都无所谓，放暑假回莱索托玩好不好？”

“嗯。我有钱，到时候一定够买机票的。”李听雨点头。

“小泉说你很喜欢做平面模特，那就放手去做，妈妈和爸爸支持你。”刘秀芸也舍不得儿子，把他手握着放在胸口上，“好好的跟人家谈恋爱，不要欺负人家，体贴、温柔才是我们家的男孩子。”

“嗯。”李听雨听着这句心虚的看了一眼那边的刘知泉，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妈，你不歧视同性恋的，你多打电话跟哥哥和嫂子啊……”

“妈知道，我们嘟嘟长大了哈，都知道关心别人了。你放心，妈妈一定常常打电话疏导你哥哥和嫂子。”

“那你要说真心话，你说的那些话……你也会那样做是不是？”

“那是肯定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爸爸也是么？”

“当然。”

“那我放心了。”李听雨终于稍微高兴点，“我抱一下你，再去抱爸爸。”

母子俩紧紧拥抱，然后笑眯眯的过来，和爸爸也那样紧紧的拥抱了一次，李听雨大嗓门的说：“再见，快点进去安检，不然就不要你们走了。”

全家都笑他小孩子气，送也送到头了，就趁着他搞出来的小气氛，跟刘秀芸夫妇道别了。

明明笑着的，等到他们二人进了安检口看不见了。老舅妈年纪最大，眼泪就掉下来了，其他几个姑姑也是不行，姊妹几个手牵着手在那儿难过。

李听雨心里其实也难过，看见几个长辈儿都哭了，又有了男子汉的觉悟，一个一个的把她们哄开心，回家了才想起来难过。

大家在屋里说话，李听雨出来站在院子里，望着难得的晴天，不说话。忽然手被别人捉住，李听雨不看都知道，这样拉着他手的除了刘知泉不会有别人。

“别难过。”

“嗯。”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

“好，我说一声，顺便给你拿围巾。”刘知泉说完进屋里，跟家里人交代一声。李听雨在院子里等他出来，远远看见他，就笑着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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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听雨年前专业考得不错，西师是考点，他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考不好就太说不过去了。黎央北帮他把全国九大美院列出来，在旁边标注了往年分数，让李听雨挑一个目标院校，剩下这四个月咱就玩命复习文化课。

“国美好啊，西子湖畔，你去那边上学了哥哥一定来看你，千里迢迢来带着你吃喝玩乐。”黎央北比李听雨上心，“你看去年四百多一点点，你加把劲儿，一定够得着。”

刘知泉附和着说：“我看不错，听雨努力可以的。”

“杭州离我们这里有多远？”李听雨漫不经心的把那些美院往下看，央美、广美……

“两千多吧。”黎央北回答他。

“超过一千公里的……”李听雨看着刘知泉的眼睛说：“我、都、不、去。”

“啊？！”黎央北啊一声把九大美院看一遍，拿铅笔先就叉掉了央美、清华美院和鲁美，接连叉掉后只剩下川美和西安美院，抬头望着他，指着说：“只剩这两个了。”

李听雨看一眼西安美院，说：“我吃不惯面。”自己拿笔叉掉了西安美院。

刘知泉觉得小混蛋闹脾气，看着他眼睛都不眨。小混蛋也不眨眼睛，还看着刘知泉笑，笑过了说：“川美也不去，回来最快都要三个钟头，麻烦死了。”把川美也划掉了。

“你不想出川？”刘知泉拍拍好心的黎央北的肩膀，他的好心全被小混蛋浪费了。

“我不想离开你。”李听雨着急顺口就说，刘知泉鼓眼睛了，李听雨就看着黎央北多说了一个字，“们。”

黎央北翻白眼儿给他，心里想臭小子假惺惺的，不想离开师傅这口肉就直说嘛，还把我垫上。

李听雨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咯咯咯就笑了，那两个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得这个混蛋讨打。

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整出个目标院校，只好去吃饭。如今江奇文教书去了，师姐三个各自也去了不同的实习单位，吃个饭人丁单薄，一点儿也不热闹。

李听雨以前爱争副驾座，这会儿没人跟他争也不坐了，到后排跟师傅挤。

到了永宁食府，刘知泉去上厕所，李听雨和黎央北对坐着，点完菜，李听雨把服务生拿来的碗筷摆好。黎央北拿起一双筷子戳他的手背。

李听雨问他：“想打架是不是？”

黎央北笑笑，劝他说：“你这么努力，师傅也不为所动，我劝你还是远走他乡吧！你成绩还凑活四百分多分没问题，换个地方上几年学，见更多的人，自然就淡了。别折磨师傅和自己了。”

李听雨听着听着就抿嘴笑，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笑得黎央北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你笑个屁，哥哥教你人生大道呢！”

李听雨这二货就忍不住了，对着黎央北勾勾手指头，黎央北懂行，附耳过去，李听雨说：“刘知泉儿答、应、我、了。”

黎央北惊地站起来，撞掉一只碗，摔成了八瓣。

刘知泉刚好过来就看见，说他们俩不懂事，“人这么多就别闹，摔了碗多可惜！”

黎央北动都不敢动，看看师傅，又看看得意的不行的李听雨，黎央北觉得这他妈是假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