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下的聘礼很重, 足够办一个小型婚礼了，给足了季雨菲母女面子，季雨菲总算了却当年没有给宣家添丁的遗憾, 第一次有了有女乃荣的感觉, 周家人走后, 季雨菲拿了一条烟和一瓶酒带着宣薇回到了宣家后来重新拿到的那套房子里, 房子里的家具布置都几乎和以前的一样, 红木的高高的几案，雕着龙凤的八仙桌，奶奶家传了多少代的梳妆盒。季雨菲说很多陈年旧物都是陈安冬帮忙从那个让人伤心的城市拖回来的。

宣薇站在那房里置身在那些旧景里, 人有些恍恍惚惚的，心中突然有个强烈的感觉, 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幼年, “妈妈！您应该把这些都处理了啊, 省得看了心里难过！”

季雨菲惨淡笑笑，“这样你回来了也还是有个家啊, 要是你爸你奶奶回来也有个歇脚的地方，再说，安冬有时候回S城也过来住住。”

宣薇震惊，她仔细地盯着她母亲看了半天，才小心谨慎地叹了口气, “妈妈！奶奶爸爸走了很长时间了, 就算有轮回, 也早投胎别的人家了, 你把这些早点处理了吧, 免得看了伤心，我也不怎么回来, 照片留着以后给我就行了，至于安冬，他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您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否则隽青会不高兴。”

季雨菲笑笑，不以为然，“一个是女婿，一个是儿子，会有什么不高兴？再说我看隽青和安冬感情很好啊，这两天他们碰面时也有说有笑的啊！”

遇到季雨菲这样后知后觉粗神经的妈妈.

宣薇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她紧紧地闭上了嘴。

季雨菲一边往书房里走一边继续说，“安冬那孩子有时候回来嫌在宾馆住着不舒服，央求我给他钥匙，房子反正也空在这里，他一般来总住书房里，对着你爸爸的像，他好象一点也不害怕。”

说完，她象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安冬奶奶的房子也补回了一套，就在我们家对面，现在安冬爸爸和他的小女朋友住着。“

宣薇惊讶地挑起了眉，但是她继续保持着沉默，不再说话。

季雨菲在书房宣卫国遗像前倒了杯酒，摆好烟，含泪说，“卫国，你都满意了吧？女儿要结婚了，是你最喜欢的周家的孩子啊！这是你女婿孝敬你的，你在天有灵，好好安心吧！继续保佑女儿平安啊！”

宣薇跪在地上，也正正式式地隆重磕了几个头。

季雨菲晚上和女儿挤在一张床上，说了一宿的话，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上面有香脆的太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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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暖气开的热烘烘的，宣薇竟然出了一声细汗，季雨菲问女儿周隽青对她好不好？宣薇沉思了一会，然后用一种认真肯定的口气说，“他对我很好，比期望的还要好。”

说完，她把周隽青从澳门出差带回来的婚戒给母亲小小地展示了一下，晶莹透亮的钻戒在灯下发着璀璨的光芒，眩人耳目，比季雨菲手上的戒指不知道要透明亮堂了多少倍。

季雨菲搂着女儿悄悄笑了，“虽然说真心比戒指重要，如果又有真心又有戒指，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宣薇在以前的床上饱睡了一觉，她爬起来后神清气爽，.

一大早，季雨菲开始去上班，厨房的桌子上放了熬好的稀饭，还有一些S城特有的煎好的米饼，以前陈家奶奶做这个最为拿手，宣薇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就是工艺复杂，特别难做，先要把磨好的米粉加上盐在小火的铁锅里细细翻炒，等炒熟了后再和上水，加上肉和豆干的混合陷，做成圆扁扁的饼子蒸熟了才算完.

几年没回来，没想到妈妈季雨菲竟然厨艺大涨，也会做这种饼了，米饼子两面都用油煎的焦黄，里面的肉陷豆干也滑嫩可口，味道比外面的强好多，竟然还颇有点陈奶奶当年的真传。

宣薇一口气吃了五，六个，才停下筷子。

至于季雨菲说的很壮观很奇怪的石榴树场景，第二天早上跑到阳台上东张西望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台上的阳光更好地透进来，出去了才发现，外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座小高层为了迁就陈奶奶当年的那两颗老石榴树，整座房子稍稍挪了点位置，并不是纯正的朝南，方位是朝南偏西，所以阳台上的阳光8点以后才能看到，而且以前的石榴树现在已经变成了石榴林，宣家在一楼，陈奶奶家的那两颗石榴树一株靠近宣家，另一株靠近旁边的邻居家。再后面的就是密密麻麻无数颗后载的石榴树林了，很多，数也数不清，石榴的树叶硬，风吹过来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有点空谷回音的感觉。

周家以前的那两颗硕大的月季花已经长得有人高了，开枝散叶，就挪种在紧挨在阳台外面的空地上，连在后面连延不绝的是一排补种的低矮的月季花丛.

小区的景色现在很美，护城河还是在一旁安静地流淌着，由于是深冬，河面上看得见残荷的败梗，看得出夏天的时候荷香满塘依旧，河旁边又沿路种了很多梨树，现在正是寒冷时节，梨花吐蕊，素锦白练，横在枝头，象流云，又似飞雪，绿叶浓荫，雪白幽香，芬芳十里，景色壮观华美。

难怪安冬的房产公司越做越大，确实相当有实力，不可小觑，起码布景规划上很有能力，美纶美焕。

宣薇吃完饭，稍微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却发现书房里的桌子下面放了一个木头箱子，好象是奶奶以前很喜欢用的那种带铜锁的老式的那种。

宣薇熟门熟路地打开桌子抽屉，在右边的最里面的一本书里找到了一把小钥匙。她好奇地把那把钥匙插进铜锁里，咯嚓一声开了，原来里面并不是什么宝物，都是自己小时候的一些旧素描水粉的画作，有些是很幼稚的一些涂鸦，有时候连形都没打准。这些东西以前都被她随手丢在角落里或者纸篓里，现在却被码得整整齐齐，边边角角都被坤熨得伏伏帖帖。

宣薇心头怅然，她的手轻轻地抚过那些坚硬的素描纸，就象是流痕抚过了过去的那些神采飞扬的岁月，一转头就消逝不见了。

钥匙放回书里的时候，却发现那不是一本书，而是父亲棕色PU皮的一个笔记本，父亲的字龙飞凤舞，很有气势，所以宣薇印象深刻，笔记本从头至尾的书页里雪白，基本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前面第一页只写了一首诗，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凤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本子最后面的一页，却又夹杂着很多纸张，那是完全另一种笔迹洒脱秀丽的狂草字体，只是写的人似乎很激动，笔迹潦草外，力透纸背，很多地方都被笔尖划破了。

内容不是别的，也是首页上这首欧阳修的木兰花，只不过是重复了很多遍。

那些纸张的背后，封皮的底部，却压放了一封信，大概有人经常看经常摩挲的缘故，信封的皮已经破了，宣薇拿起打开细细读了一遍。

然后她震惊，心里象被人拦腰恶狠狠地撞了一下似的，继而离魂，茫然，，顿时脸上苍白难看。

这封信以前应该被放在父亲留给自己的保险箱里，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现在绝对绝对出现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她茫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幻觉，于是低头把信又细细地读了一遍.

信上的字字句句还是那些话，每个字都象锐刺一样扎进她的肉里，心上，让她心下苍然，痛苦万分.

然后她依在桌前静默了大概有一刻钟，手指头攥在桌沿几近发白，后来又被桌边的一个突起尖锐的木刺勾了一下，沁红的血珠涌了出来，她也浑然不知，过了一会，她把一切都俏俏地恢复了原状，转身有气无力脚步拖沓地离开了。

头天宣薇是晚上回来的，天昏，邻居也没看清，待早上一出门，却被一大群以前的邻居包围了，三大姑，六大婆的蜂拥而上，嘘寒问暖，殷殷切切，有些不认识的也好热闹围观上来，目光友善好奇，宣薇顿觉狼狈又亲切。

好不容易逃出重围，宣薇打了车直奔医院，小城市就是好，打车饶城跑了好大一圈也才五块钱，司机找钱的时候一向节省的宣薇觉得特别高兴，还是家乡的物价低啊.真是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地方，比上海的便宜多了.想着想着，宣薇微笑的脸蓦地又往下一沉，原来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可以这样计较这样笑啊，她开始很佩服自己的沉着.

周妈妈临上飞机前，曾经神神秘秘塞给了宣薇一个纸袋，宣薇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早孕试纸，她顿时尴尬在那里，面红耳赤，周隽青留恋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攥着她的手指微微一笑，“不要太有压力，我事情办完就过来接你，你这几天和阿姨好好说说话吧。”

宣薇去了医院后，检查结果让她有点失望，说是辣的吃多了导致的浅表性胃炎。医生给她开了些胃药，

她药拿在手里稍楞了几秒钟，很快在走廊上转头又去了妇科.

妇科检查室，人满如潮，她脸色羞红，吞吞吐吐，“医生......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一直没怀孕，那.......女的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医生是个中年人，见多不怪，低头飞快写病历，眉都没抬，只是列行公事问“在一起多久了？”

宣薇想了一会，老实答道，“两三个月了吧，但是我......我以前流过一个孩子，还有经常要出差。”

医生总算抬头定睛扫了她一眼，面色冷冷的有些不耐烦，“要在一起超过半年还没有再来检查。”

宣薇有些惧她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想再问详细些，那医生已经扯开嗓子叫了，“下一个！”

宣薇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白天宣薇无所事事开始逛街，没逛一会，就接到妈妈电话，

原来奶奶以前的一个朋友信佛，季雨菲这几年在S城闲着无聊时，和老太太也走得比较近，

听说杭州那边来了个境外的活佛，很有名望的样子，S城很多人去参拜。季雨菲问女儿去不去，宣薇笑了笑，“去？干嘛不去？”她很信这个，脖子里就一直戴着一个开过光的玉器。

后来宣在日记里用几行字交待了关于这次的出行情况。

昨天和2个朋友开车去杭州见了个境外来的活佛，他把手放到我头顶时，我真的有感应，心里突然好悲伤，他的手掌很烫，象个火炉。他低声喃喃为我诵经，我好象瞬间看到了极乐池里莲花盛开的景象，一朵花就是个灵魂，属于父亲的那朵是银白色的，属于奶奶那朵是淡淡灰的。

可是我怎么还看到了菡萏的一朵，小小的，粉粉的，还没成形，难道那是属于我的?

后来我们去了普陀山南海观音那里还愿，在海上的时候，看到小山上飘着云，很低很低，似乎一伸手就能拽下来，很干净明丽，又潇洒自如，栩栩生风，就象隽青写的大字，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