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不启之锋

“先生有此雅兴，青璇自然是求之不得。”

石青璇柔声说道。

“好。”

白衣人微微颔首，左手扶琴，右手凭空虚握，以“控鹤擒龙”之法，将搁置在地上的长剑瞬间收回掌心。

石青璇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被那修长的玉手，以及奇特的长剑所吸引。

剑长四尺有余，通体银白，制式简约古朴，浑然天成。

剑身深藏于鞘，吞口处更是严丝合缝，宛如一体。

这样的剑，真的能拔出来吗？

石青璇不禁有些好奇。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白衣人右手轻抬，横剑于前，轻声解释道：

“此剑名曰‘不启’，是我自铸的佩剑。”

“不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石青璇沉吟片刻，恍然道：“先生原来是玄门高人。”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此言出自《论语·述而》。

其本意是，只有当一个人的心中有强烈的求知欲，再去点拨、启发他，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这其中隐含的儒学观点就是，知识总是代代相传、不断积累的，后人可以从前人那里承接已有的知识。

而这白衣人单单截取“不启”二字，则有另一番意味。

若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去启发他人，那知识就不能来自于他人，只能来源于自然和本心。

知者不言，因为大道是不可描述的，一说出来就会带有主观色彩，就会误导他人。

这便是彻彻底底的道家思想。

所以石青璇才会想到，眼前的白衣人是出自道门。

“石小姐聪慧过人，一语中的。”

白衣人十分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来历。

“恕青璇冒昧，不知先生尊姓大名？”石青璇追问道。

她自觉见识不浅，却从未听说道门之中有哪位高人，能有此等音律造诣。

“我姓沈，名忧之。”

白衣人从容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石青璇又思量了许久，依旧记不得江湖上有这样一位道门高人。

不过道门中人向来追求清净无为，门内隐士众多，偶然出现一个没听过的高人名号也不足为奇。

“原来是沈先生当面，青璇有礼了。”

说着，石青璇当即屈身一礼。

虽不知具体的年龄，但从言谈举止上，石青璇便知对方绝对是一位前辈，故而先行见礼。

沈忧之见状，亦点头回礼，并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动身吧。”

“若是再晚些，说不得寿宴就要结束了。”

石青璇闻言，亦抬头看了看月色，随后道：

“既如此，青璇为先生引路。”

话音落，她那掩藏在百褶裙下的玉足轻轻一点，娇躯便如雪燕般冲入月色之中，倏忽间瞬移数丈。

石青璇的轻功身法脱胎于“邪王”石之轩的“幻魔身法”，行动间变化莫测，诡谲奥妙。

幻魔身法是石之轩融合“花间派”和“补天道”两种极端武学，再加上佛门武功而创造出的身法，变幻无常，高明至极。

凭借此身法，石之轩曾多次在佛门“四大圣僧”的联手围攻下逃生。

佛门四大圣僧皆是宗师一级的高手，四人联手之下，即便是道门第一的“散人”宁道奇也难有把握脱身。

但石之轩却能屡次躲过追杀，足可见幻魔身法之玄妙。

是以，石青璇的内力虽然远远称不上顶尖，轻功却足以媲美天下任何高手。

然而无论她的身法多么快，沈忧之都能从容跟随，宛若闲庭信步。

石青璇美眸轻侧，却见对方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既不超出，更不落后。

而且，观其面色如常，气息平稳，显然仍留有不小的余力。

换言之，对方是在迁就自己的速度，所以故意放慢了身法。

想到此处，石青璇心中愈发惊讶。

她虽知晓沈忧之内功深不可测，但对自己的身法也同样信心满满。

至少自踏入江湖以来，尚未有人能以如此从容的姿态跟上她的脚步。

却不知此人的武功，比之道门魁首宁道奇如何。

不知不觉间，石青璇已然将沈忧之视作与宁道奇这位大宗师同一级别的存在。

对于她心中所想，沈忧之倒是不以为意。

石之轩的幻魔身法固然奇诡，但他的六照神功同样旷古绝今，加之他的肉身体魄已然超越凡俗，经脉和穴窍的构造更是迥异于凡人。

莫说石青璇，就算石之轩本人来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冷月之下，二人的身影如风似魅，不多时便消失在荒野之外。

......

东平郡，王宅

王通乃当时大儒，而且文武兼修，在天下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居住的府邸自然也是豪华气派。

整个宅邸占地近百亩，分为前后两院。

后院是私人住所，用作休息，而前院则是专用接待宾客、开办筵席。

此时此刻，主宅的大花园内花灯处处，光如白昼，婢女仆役们来回穿梭，忙得无暇歇息。

主堂内，一列十多张台子整齐地排开，上面摆放着佳肴美点，任人享用。

厅内正上方坐了三个人。

中间之人须发皓白，气度威猛，但却衣衫褴褛。

即便是坐着，仍可令人感到他雄伟如山的身材气概。

此人正是江湖人称“黄山逸民”的欧阳希夷。

他成名至少有四十余年，与玄门第一人“散人“宁道奇是同辈分的武林人物。

另一人身穿长衫，星霜两鬓，虽年事颇高，但其相貌仍只是中年模样，且一派儒雅风流，意态飘逸，予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此宅的主人，也是本次宴会的寿星，大儒王通。

以学养论，天下无有出其右者，以武功论，他亦能与雄踞一方的杜伏威、窦建德，以及四大门阀之主等比肩。

能与这两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同坐的第三人，自然也不是普通角色。

此人名叫王世充，乃当今隋皇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亦是朝廷中有数的高手。

他本来奉皇帝杨广之命，领兵对付翟让和李密的瓦岗军，眼下是忙里偷闲，到这里来一睹萧艺大家石青璇的风采。

王通、欧阳希夷、王世充，三人皆是天下闻名的枭雄名士，与会者自然也都是名动一方的豪杰才俊。

除了偷摸溜进来的寇仲和徐子陵，其余的不是富贵公子，便是大派传人，像鹰扬派的梁舜明、东溟派的单婉晶等等，皆是天下有数的名门子弟。

然而，本应觥筹交错的盛宴，此刻的气氛却显得极为紧张，大有剑拔弩张的势态。

这一切的根源，皆是大厅正中央的那名异域青年。

这青年高挺英伟，虽稍嫌脸孔狭长，但却是轮廓分明，完美得像个大理石雕像，皮肤更是比女孩子更白皙嫩滑，却丝毫没有娘娘腔的感觉，反而因其凌厉的眼神，使他深具男性霸道强横的魅力。

他额头处扎了一条红布，素青色的外袍内是紧身的黄色武士服，外加一件皮背心，使他看来更是肩宽腰窄，左右腰际各挂了一刀一剑，年纪在二十四五间，形态威武之极。

在他身旁还有一女子，样貌亦不类中土人士，却明显与那青年不是同一种族，但无论面貌身材，眉目皮肤，都美得教人抨然心动，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冷若冰霜。

这一男一女不请自来，不但打伤了门口的仆役，还强行闯入内宅，使得原本和气的宴会顿时变得气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