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确实被吓着了。

帝修那一下，歪打正着，戳中了他比“无法永远和温时在一起”更恐惧的心思——做的脏事被温时发现。

世界线里，潮汐的死亡其实可以称之为解脱。

这件事上，萧玄甚至敢对温时承认他吃了人鱼心脏，因为这是无法隐藏的事实，也是唯一可以找理由的——是人鱼选择了死亡，选择了成全他。

他掐准了温时喜欢他，对他心软，好哄。

而其他事，他都细细筹谋过，相信自己能将最肮脏的那几个秘密带到死亡尽头。

比如魔辛，是他近些年培养起来的，几乎没做过什么恶，也无人了解他，能辨认出他的魔气。

但梦中，却是他正干着坏事，结果被捉了个正着，这种念头让他焦灼而难受。

他不敢面对温时，但心头的思念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默默煎熬了四天，终于忍不住回来，却闻到了他房间里的海水味。

他愣了一下，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心头升起了莫名的恐慌。

他小心地翻找着，在温时的枕头下翻出一枚硬币大的鳞片，幽蓝色，仿佛最深最纯净的海。

是那个人鱼，他的鳞片怎么会在阿时这里。

有开门声响起，萧玄听出是盛琢玉的房间，屏住呼吸，将鱼鳞放回去，从窗户离开，又小心关上。

盛琢玉站在一楼客厅的落地窗边，指间夹着香烟，看着那鬼鬼祟祟来去的大魔头，良久咕哝了声“狗德性”，将烟点上，边吸边回了楼上。

鱼鳞自然是帝修送的，没让盛琢玉知道，不然他估计淡定不了。

过了三天，帝修提出出去逛一逛，会长看了眼天色，劝道：“快下雨了，还是改日吧。”

“下雨天挺好，外面人少。”

会长想了想，将面前文件合起：“那我陪你。”

帝修看了他会儿，垂下眼眸，抿嘴道：“我还是不出去了。”

会长笑了起来：“去玩游戏吧，或者游泳，怎么样？”

协会里有水生生物，为此特地建了个游泳池。

帝修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上去仿佛放弃了。

过了会儿，会长担心他无聊，叫了个鲤鱼精去陪他，结果敲门没有回应，会长赶过去，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眉心一跳。

他无奈叹气，问鲤鱼精：“萧玄是不是还在开演唱会？”

“嗯，昨天下午已经到柏城了，演唱会今天晚上八点开始。”

“柏城……那应该没事。”

柏城距离海城有五小时车程，对于妖精和魔来说，这时间还能更短一些，让那小潮汐在外面玩一会儿也没事。

他发了条短信出去，对方很快回了个“好”。

帝修走出妖精协会的范围，就感觉到了有人跟踪他。

路上行人匆匆，又是上班日上班点，车和人都不算多，他四处逛了逛，慢悠悠地往公园走去。

001看着这天气，心说上一次这个天时，他们送走了大反派，现在又要送走一个男主，果然阴天是事件高发时。

萧玄出现时，帝修靠坐在湿漉漉的长椅上，微微偏头，语气平和道：“好久不见。”

萧玄隐隐感觉到面前这个人鱼的不一样，略作回忆后，心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带着点惊讶，逐渐靠近：“你什么时候来海城的，怎么不来找我？”

帝修一哂：“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下一瞬，双方同时出剑，霎时风云变色，雷声轰然。

萧玄看到面前的人鱼对着他露出近似嘲讽的神情。

对方手里已经空空如也，却握上了他的剑，缓缓从肩头拔出，扔在地上。

剑霎时碎开，沿着那一道道瑰丽的花纹边缘。

萧玄伸手想去接，却一个踉跄，嘴巴微张，喉间也涌上大片腥甜，黑血不受控制地呕出。

他倒在地上，后知后觉地摸上心口，那里有一个大窟窿。

怎么会？才一个照面，为什么……

他不过是个才三十岁的人鱼……

过往的记忆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他看到各个年龄段的阿时在对他笑，看到已经模糊了面容的父母……末了，他隐隐觉得这剑气有些熟悉。

帝修轻咳了一声，拨通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然后砸到地上。

001扶着他，有些紧张地问道：“萧玄的灵魂怎么办？万一他也跑去夺舍呢？”

帝修闷声咳了几下，对着瞳孔已经涣散的萧玄道：“如果温时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说他会不会原谅你？”

雷鸣再次响起，偷袭的魔甲倒在地上。

帝修低头轻叹一声：“抱歉，最后还是把你身体弄成这样子。”

他闭目倒了下去。

时空通道打开，帝修神魂抽离，正准备离去，却听到一声梦呓般的呢喃：“别走。”

他低头看去，失去法术支撑，恢复本来面容的潮汐正含着泪水看他，挣扎着爬起来，向他伸出双手。

“我能、抱你一下吗？”这位社恐人鱼如是哀求，紧张得浑身颤抖——也有可能是疼的。

帝修眉心轻皱，却还是将神魂凝作实体，过去抱住他。

潮汐却不敢用力，无声掉着眼泪，努力捋直舌头，轻声却用力道：“谢谢你，救了我和、父母族鱼，功德、我签了、欠条，会努力、还你和、时空局，我能活、很久很久。”

帝修应了一声，松开他，并指在他额头上点一下，道：“睡吧，醒来你就能回家了。”

潮汐按理本来能回来的，但主系统那里却判定他回不来，帝修没去问，但能猜出点隐情。

潮汐用回来的机会，换取了灭族的原因。

这个交易看起来很不公平，但这世上本也没有绝对公平的事。

他被愚弄至死，是不公平，他有机会重来，依旧是不公平。

他记得小时候周围有好多人鱼，但在死后却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他想救下所有族亲，但他太弱了。

灵魂不够强大，憎恨也憎恨得窝窝囊囊，性格不讨喜，什么都不会，话都说不清，当任务者都不合格。

他没有累世功德可以抵，没有什么滔天气运，情绪能量也少，时空管理局又只接受任务者一种临时工……

他想尽办法，付出所有，也只能将时间推到魔种爆发时，却依旧不确定来的任务者能不能救下他们。

…………

“任务条件确定了？”

“嗯……”

能从任务者的眼睛里，再看一眼家园，看一眼父母和族鱼……哪怕是尸体，我也就满足了……真的……

“可你在犹豫。说说你的真心话吧，我只是个智能AI，你可以不把我当人，或者我变成一盆花怎么样？”

“如果发布、救下我族鱼、的任务，任务者会、很为难吧？”

“嗯……那给你找个喜欢又有能力‘多管闲事’的怎么样？”

“可以吗？”

“嗯，刚好有个挺符合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