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6-4-26梅蒂安海里奥

穿越平静的阿莉达海（Arida），海鸥号行驶在充满历史的梅蒂安海（Median）。海鸥号是埃里克（Eric）的财产，作为船长的他要么把控船中间的舵要么热衷于向乘客们介绍船的历史，他的故事总是始于如何辛苦攒钱买船，就像你想象的那样，原谅我们不具体叙述了。

它的尺寸足以让它作为商船。就算是塞壬，它们看见这雕刻图案的船首和船尾与上漆的优美的船身也要心生妒忌。配备近三十人的水手队伍令这艘船不觉得孤单，欢快的船歌、粗俗的叫骂几乎没过湛蓝色的海浪声。不论无事、有事的时间，甲板总归是整艘船最喧闹的地方，海鸟们也格外喜欢它，顺带占用桅杆解决它们的生理需求，典型的无礼表现。

这会里奥就在甲板上，这几天成为了他最不喜欢的时段，旅者们总喜欢攀谈，而这类谈话总会以里奥他最不喜欢的四个连续的问题作为起始：“你是谁？你来自何方？你的城邦在哪儿？哪儿是你出生的故乡？”（注：原句应该出自奥德赛，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来自哪个城市，双亲在哪里？乘坐何样的海船到来？水手们如何把你送到此地，而他们又自称来自何方？）

哦，不对，这儿没有灵修会的里奥，只有一位来自兰弗北方的里昂，挥霍光了家产，要去番泰投奔亲戚。他带了一副精致的眼镜，镜片灰灰的，还有些划痕。他的眼睛喜欢盯着别人的钱袋看。黄黄的小胡子显得有些滑稽，他拄了一只老旧的手杖，衣服也是复古的做派。他吝啬到极点，又假装上流人士，常常用优雅地道的兰弗上流口吻说：“照顾你的铜币，你的金币也会照顾它自己”，要是船上有几个人懂兰弗语那才好呢。这就不奇怪大家显然都不把他当有钱人看，同时也不认为他是个精明人，这位小胡子先生买东西前，经常说的另一句则是“这东西要钱吗？”。说这样话的人绝对没掌管过钱，也不知道什么叫作花钱容易挣钱难，另外，傻子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强劲的西风加大气力推着它的玩具，里奥大约计算了，去往番泰的旅程应该就要在一两天内结束，他再无需扮演一个令人厌恶的角色。番泰国曾是梅蒂安的海上明珠，气候宜人、风景美丽。湛蓝色的注视下，三角帆布一样的岛屿安静地沉睡在梅蒂安的怀抱，它像传说中的乌有之所，梦幻且美好。在美好的表面下，对七教会，岛民大多没有好感，另外的一小部分完全没有好感。更何况在岛上使用神秘力量是罪行，千万不要质疑法令，拥有者绝对会被逮捕，因为没有法庭审判，逮捕和死刑之间往往不差几个钟头。据说还有更快速的，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升天了。

番泰亡国后，那里，旧世界的东西都被留在过去，带到新世界来的阳光依旧充足，生活的气息依旧浓郁，似乎完全遮盖了仇恨和怒火，景色依然像产自他们火山土的血橙一样清甜，像岛上的蜜酒一样为人称道。里奥先生对番泰没有特别多看法，他不喜欢酒，也不喜欢猛烈的海风，除此之外，这些岛就是阴谋的聚集地，里奥不喜欢阴谋，倘若它必须是达成目标的手段，他也不犹豫也不拒绝，如同他现在做的，关于这点，我们之后再谈。

我们来讲讲使他略微感到惊异的事情，那是船上竟然有七教会的人，他们五人穿着深红色斗篷，大家都说红色象征烈焰，像火焰一样令人畏惧。在这件事情上，里奥不太认同，他记得马戏团的小丑也时常穿得引人注目，仿佛没有那些道具衣物，它的表演就没法逗得观众哈哈大笑。里奥尊重他们的穿着方式，然而他却从不欣赏，他只是继续望着眼前的大海，快活地呼吸空气，让一切顺其自然。

当万物发展真的顺其自然时，里奥发觉令人厌恶的伪装没能使麻烦远离，因为一位红斗篷走了过来，姿态像猞猁瞧见松鸡，不抓到猎物不会放弃。里奥想避免动手，伪装都是为了计划，他相信自己有实力能照顾大局，他不介意命运女神不站在他身边，这种事最多使他心烦一个钟头。

“先生，你能站到一旁去吗，你挡着我的视线了。”年轻人说的是番泰语，自番泰亡国，使用者越来越少。番泰语是比较原始的语言，陆上的语言不论东西南北哪个国家都没有变格。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里奥没有被难倒，他还摆出贵族的架势，掏出精致的手绢擦了擦眼镜。

年轻人在里奥身上看见了一种太过真实的华丽。这是穷人，拼命挤入上流社会的穷人，特有的。那种人在条件允许下，有时甚至条件不允许，要满足可笑的虚荣心。无论他们穿的是什么，口袋有多少钱，每一个动作和言语都让他们散发乡下人的气息，他们到死不会明白，“拍卖”得来的贵族头衔只传给男人，而吉尔伯特永远叫吉尔伯特。他态度很明确地说：“这位先生，我想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我是吉尔伯特家族的埃米尔（Emir Gilbert）。”

“里昂。”

小胡子先生收起了手帕，正眼瞧着这位吉尔伯特先生，想在他身上看见除了拥有者、上流人士傲慢之外的品质。这样大胆的扫视变成了某种耳光，响亮地打在吉尔伯特家族脸上，埃米尔有些恼火，“先生，您不觉得您能够表现得更有涵养些。”

“真的吗，恕我直言，我想请教，吉尔伯特先生，您不知道我有何种行为不尊敬。”

“我们一向认为自我介绍的时候人们会说出自己的姓名，难道这种观点不应该被赞同吗？”

“您说得很对，我可瞧不出这种观点为什么要被反对，但是，我的介绍方式是独特的，它能使您记得更清楚我的卑微，毕竟我的姓氏不如您的显赫。”

埃米尔没听出来里昂的谦逊，他把这句话解读为反语、羞辱，他的语气冰冷起来：“里昂先生，您也许该换一种更加得体的说话方式。”

“那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您，今天是不可能的。”

又是一击沉重的耳光。埃米尔感到就要失去自己的脸面了，“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询问，您为什么对拥有者不予以敬畏呢？我看不出来这样的行为对您有任何好处。”

“事实上它也没有任何坏处。那么，我也有问题想要询问，您觉得拥有者的寿命就比普通人的要多吗，就我看来，他们的每一寸都是人类，这简直没有更大的差别了，不是吗？”

年轻的吉尔伯特有个念头，想要天黑之后逼小胡子先生跳入冰冷咆哮的海水。在黑暗和风暴中，泡沫撕扯着他的身体，一群鲨鱼猛拽着他，咀嚼着血淋淋的肉块和他的小胡子。伴随着血液的流失，余下的一切就是麻木感。杀人的是鲨鱼，没人会被审判，那些只是畜生，低人一等，不足挂齿。

“里昂先生，您得明白您的理解可能存在偏差，我觉得全世界都知道一件事，只要拥有者动一点神秘力量，您那可怜的小命就没有了。”

“先生，我觉得博学多才的您绝对不会不知道拥有者不能主动攻击普通人。只有白痴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行凶，您看，我说有没有道理呢？”

“好一位擅长遣词造句的普通人！您一定很喜欢读佩尔西乌斯（Persius）的着作吧，我竟然没见过一个弄臣或诗人比得上您！哦，是我的错，实在抱歉，您应该不懂古代语。”

“不，先生，恰恰相反，我是一位很能承受夸奖的人，您找不到第二位比我更适合作为夸赞对象的人了。同时，我也不吝啬夸奖他人，您也是一位风趣的拥有者，我竟然没见过哪个教宗或大贤者比得上您！”

“我建议您最好待在人群里，有些拥有者的脾气很糟糕。”

“我会记住的，谢谢。”

“很高兴认识您。”吉尔伯特先生的内心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我也一样。”

上流的客套对话结束了，吉尔伯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他走了几步，转身大声说道：“里昂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得澄清一下，我和您说上十句话是因为我打赌输给了朋友，我从来不、将来也不会认识您，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听起来还不错，小胡子里昂先生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奢求。

下午晚餐的时候，又有一个烈焰信徒过来，他没穿斗篷，也不需要那些夸张豪华的饰品体现他作为拥有者的身份。人们对此会有恶意的解读，比如有些拥有者来自农村，他们是拥有者，依旧臣服于自然法则，谁能多给他一口饭吃，他就跟着谁，这样的从属关系在他们看来正是世上万物生存的逻辑所在。伊森(Ethan)并不完全是这样的人，他的父亲生病了，而吉尔伯特家族有钱，事实仅是如此。

伊森到了里奥身边，他长得高大，像纯血种马一般矫健，里奥假装专心啃着鸡，仿佛鸡肉是他存在的唯一乐趣。他的吃相很差劲，像猪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油脂滴在桌子上，还飞溅到周围。伊森没恼怒，他就坐在一边等着里奥进餐完毕。

啃完了一只还不够，里奥又要了一只，还点了一杯劣质的果酒。他吃完后，没瞧伊森一眼，将擦了手的纸巾扔到桌子上，一口喝掉最后的酒，起身结了帐。他带起眼睛核对了好一会数额，骂骂咧咧地付了钱，向甲板走去。

伊森跟了过去，而里奥的脚步越来越快，“里昂先生，等一下，我得和你说句话。”

“是吗，那我在和谁说话？”

“伊森。”

“那么，伊森，你一定想要向我‘借’钱。”

伊森委实不能接受这说法，他还是表现了忍耐，“听着，埃米尔不喜欢听坏话，有很多人愿意替他做那些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包括你了？”

“当然没有！”

“你跟他合不来，是吧，为什么还要做他的护卫？你果然还是为了钱。”

小胡子先生自以为是地把伊森数落一番，思想简单的他弄得好心人十分泄气。伊森不想对里奥再说什么好话了，考虑到里奥的处境，他只摇了摇头，脸上有了一阵沉默的同情，转身离去。